第8章 月初弓[第2页/共2页]
推开门走出来,屋里也是黑压压的一片,炭盆也没点,她估摸着梅蕊该当是还没返来,便一边往手里呵气一边背着身子将门给关上了,正点着蜡呢,暖光蓦地充盈了整间屋子。
福三儿跟了陆稹多年,陆稹字里行间的意义没人比他摸得更透辟了,他忙喳了声,提起袍角就去桌前去杯里掺水。
太子摆了摆手:“去吧。”
“是她害死了本宫的母妃。”
她已被推上了这条路,再没法在这诡谲深宫中明哲保身,如果无依无靠,比方浮萍,稍有倾波覆浪就无葬身之地,她想要在湍急水流中寻得保全之策,唯有凭借住他这块礁石。
“是吗?”太子镇静起来,他捏了捏还未长大显得有些稚嫩的拳头,“像你一样,想砍谁的头,就砍谁的头是吗?”
“哦?”陆稹微微眯起了眼,“为何?”
怀珠越说越离谱:“御前那块地儿,不早就是他陆护军的天下了么?他们说寺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乃至比旁的普通爷们儿还要更古怪些,落到他们手里了,比死还难受。这下好了,你这么个活生生的美人儿在他眼皮子下转悠,难保他不起歹心机,关上门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成能的事儿……”
怀珠下值回掖庭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现在将近年关了,入夜得早,北风阴测测地刮着,她重新到脚都是冰的。
她早知他不信她,也未曾想要解释过甚么,但就如许无缘无端地置疑她的为人,梅蕊感觉很气闷,这股子忿意按捺在心口,她忍得浑身都在模糊发颤。终究肩头的颤栗停歇了下去,她再抬开端来时已是风轻云淡:“大人言之有理,是奴婢冲犯了。”
太子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脱口而出:“赵氏。”
她稳稳铛铛地站在那边,穿戴天青色的交领宫装,像一尊青花瓷瓶,配甚么都别有神韵。陆稹喊了声福三儿,在门口跪着的福三儿立马站起来后跑了过来,他又道:“倒杯水。”
梅蕊听她这一通话,本来燥郁的表情一挥而散,将她推开,啐了她一口:“你这是在瞎扯八道甚么?甚么对食,甚么霸王硬上弓?”
若不是看在太子满面等候的份上,梅蕊定不会将糖糕再奉上去,但小太子将将才哭过,红着眼眶望着她,约摸是在病中,他本来微肉的脸都肥胖了下去,看起来不幸得很。梅蕊心软,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与那立在床边的刻薄之人计算,端着糖糕走了畴昔,但陆稹还是让福三儿拿着银针来验了毒,才放心让小太子入口。
陆稹点头:“不必了,殿下,臣不爱吃。”然后他看向梅蕊,“端过来吧。”
欠了身就想端着盘子拜别,好不轻易又做了回糖糕,她想着干脆带归去给怀珠吃,可才走了几步,陆大人那不带情感的声音像招魂铃般地从背后又飘了过来:“站住。”
伸出指头来就戳上她脑门儿正中,好气又好笑:“你这脑筋里整天装的都是些甚么东西?”
得了糖糕的小太子欢乐极了,将那盘糖糕吃了个一干二净,福三儿在旁笑道:“殿下您可算终究有胃口了,两天了甚么都没吃下,大人都焦急得不可,早晓得您爱吃糖糕,主子就早点将梅蕊姑姑请来了,还免得您遭这么久的罪。”
太子望着梅蕊拜别的身影,有些迷惑地问陆稹:“蕊蕊不是不舒畅么,如何腿脚还这么利索?”
似是梅苑中的香雪乍开,生出含蓄风骚的艳色,陆稹手中托着空药碗,微微垂眼看着她,她的气势涓滴不逊于他,一副浑身碎骨浑不怕的架式。他乌玉般的眼中神采动了动,九枝青莲灯影跃动成深潭间细碎的波纹,陆稹面上却未见波澜,开口只两字:“一定。”
怀珠还泪痕未收呢,捏起袖子擦泪,巴巴地啊了一声:“你说甚么,你还是我阿谁清明净白的蕊蕊么?”
梅蕊看着福三儿跑前跑后的,正感觉莫名,那杯水就递到了她面前,她迷惑地看向陆稹,那人对上了她的目光,将头偏开,半边脸侧着,矜持矜贵,如玉的下颌往下领子服服帖帖地将脖颈遮住,喉间光滑,美好而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