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墙梯[第1页/共2页]
“这是为甚么?”迎春装胡涂地抬头看贾琏。
王夫人见贾母一句话,就把事情转圜了,忙破涕为笑,笑道:“正该这么着,昔日里人家说,如何老夫人还在,兄弟两个就分炊了呢?现在两家重新合在一起,也堵住了那些埋汰我们府里兄弟不敦睦的人的嘴。”
“赖嬷嬷,您老如何过来了?”贾珍嘴里问候着,两只眼睛还黏在那“一等将军府”五个字上,揣摩着“敕造宁国府”的牌子既然丢了,那“威烈将军府”的匾额,天子筹算甚么时候给他送来?
“是。”张思存利落地承诺着,回身就向院子里去。
贾母泪眼婆娑着,瞅了一眼那狗眼吕洞宾不识好民气,不肯来她院子里住的迎春,嘲笑一声,“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这匾是皇家打发人挂上的,你说换处所,就换处所?”
贾琏含笑看向哭哭啼啼打压他的贾母、王夫人,“依着律法,正五品的官员,家里不能有三间的大门、大门上不能有红绿琉璃,不能有正五间的厅、正五间的堂,不能有那十几间的住房,七八进的府邸……就连重新打造个石狮子,石狮子脖颈上的璎珞也要少上很多呢。”
迎春发觉到贾琏身上的不安越来越深切,忙握住贾琏的手,策画着如何插科讥笑,叫贾琏没了对贾母的害怕。
贾琏愣住,拆了隔断墙,没了停滞,本来的“荣国府”改称为“将军府”就不算僭越了,贾政一房一样住宽广亮堂的荣禧堂、贾赦一房一样挤在狭小逼仄的花圃里,贾政一房一样把持着一府的产业、贾赦一房一样按着年代从贾政一房手里拿年例银子,心道好一个“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闭嘴!”贾母毫不粉饰嫌弃地瞅了邢夫人一眼,眼神变幻莫测地向已经“荡然无存”的荣国府看去。
贾蓉、贾蔷两个忙见机地一个带着人向东、一个带着人向西地去守街门。
贾母恨不得打烂贾琏那张俄然就能说会道了的嘴,攥着拳头偏没胆量再去打,仇恨之下,迁怒地望了一眼点醒贾琏的贾珍。
“老祖宗!”贾珍瞅着贾母另有十几步远,就砰地跪在地上,“这但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们宁国府的匾,无缘无端地,就被摘了下来。老爷还在道观里,还不晓得呢……这叫我如何有脸去跟老爷说?”
迎春发觉到贾琏身上的骚动不安,也警戒起来,看向西边兽头大门,只瞧见兽头大门边的东角门开了,没坐肩舆,满头银发的贾母,头上戴着颤巍巍的累丝金凤钗,额头上勒着镶嵌着石榴石的暗红色抹额,穿戴一件姜黄缠枝莲镶领赤金缎面对襟褙子,左手扶着满面秋霜的邢夫人、右手握着满脸泪痕的王夫人,一步动员一个春秋变更般,缓缓地走了过来。
“我得不到的,谁也休想获得。”贾琏揉了揉脸颊,呸了一声,贾政都把天子获咎了,他还怕他?天子巴不得找个由子清算贾政呢,想着,卷了袖子筹办跟贾母蛮干一场,“mm快出去吧。今儿个谁敢动我墙上一块泥,我跟他拼了。”
邢夫人、王夫人跟着抹眼泪,瞧着那“一等将军府”五个字,也感觉不敷面子。
不料贾琏也不胡涂,听迎春说话时,就已经明白了,心笑贾母带着王夫人算计了他母亲、又算计他母亲留给他的嫁奁,面子上还要假惺惺地叫他戴德戴德;现在都已经晓得一大师子要仰仗贾赦了,偏还要打他一巴掌,叫他替贾赦认错,“珍大哥的话很有事理,虽一样是五个字,可这五个字的功效就大不不异了。挂上正五品‘工部主事府’的匾,怕有一堆的御史要来弹劾二叔呢。”
“胡涂东西,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贾琏低声谩骂着邢夫人,如果贾母肯叫贾赦、贾政倒置个个地换着处所住,他尚能够不计前嫌,敬她为祖母;没想到,贾母又想出叫贾政借了贾赦威风却不给贾赦一星半点好处的体例来,嘲笑一声,瞥见现在的管家张思存走了过来,叮咛说:“我们住着花圃子,家里的石头、水再多不过了。把能使唤上的人都使唤了,瞧见谁敢扒墙,给我扔了石头、泼了水畴昔,再叫了京畿衙门的人来,就说工部主事的浑家扒了御笔亲书一等将军府的墙。”
贾母瞥了一眼还嫩着呢的贾琏,扶着王夫人、邢夫人,叹一声“日头大了,老迈媳妇帮着你二弟妹摒挡着家务吧”。
贾珍跪在地上,瞧他这侄孙子都跪下了,贾琏这亲孙子反倒不跪,因而站起来,笑道:“更加胡涂了。‘一等将军府’还罢了,皇恩浩大,还能住着那偌大的府邸。要挂上‘工部主事府’的匾,只怕……”
贾母眼皮子一跳。
贾珍内心一凛,心道他没事掺杂到荣国府那烂摊子里做甚么?忙垂手对贾母说:“老祖宗,孙儿先出城,将这事说给我们老爷听去。”退后几步,就撩起袍子,向宁国府跑。
“老祖宗,这么着,是不是要给起初下了帖子的亲戚们说一声,就说大寿不办了?不然,这两三天的工夫,又要拆门又要拆厅的……”邢夫人握着帕子,虽欢畅贾琏打贾母的脸,但恐怕贾母迁怒到她头上,忙插了一句嘴。
这一声后,就如接了圣旨一样,宁荣二府的下人堆笑着陆连续续地散开了,点头晃脑地群情着这一大早的变故。
“老祖宗,我一向不在这边……大老爷干的事,可不赖我。”邢夫人哽咽着,急着推委任务。
十几年里早风俗了,贾琏腿一弯,就要给贾母跪下,偏迎春抱住他的腰,怯怯地说:“老祖宗快别哭了……就把这匾摘了,挂到兽头大门上就是……不、不然,那两只石狮子,也还给老祖宗。”
“琏儿,还不跪下认错?”王夫人眼泪涟涟地望着贾琏。
贾琏已经曲折了一半的腿,一下子直了起来,仿佛打通了七窍,任凭贾母如何老泪纵横、王夫人如何恩威并施地劝,内心都有了主张。
贾琏道:“回二太太,侄子说的是国法律条,虽说分炊了,侄子不敢提及叔叔房里的事,但我劝婶子一句,从速地劝二叔回家来吧。二叔在工部当差,对官员甚么品级该住甚么规制的宅邸最清楚不过了,还是从速返来,将那兽头大门、厅堂都扒了才好。”瞧王夫人嘴唇颤抖着,再说不出甚么高风亮节的话,内心痛快得很,“对了,那府邸不但纵深僭越了,横宽也僭越了,据我说,干脆横着一半、竖着一半,封了府邸,赶在御史弹劾前,快些把宅子还给朝廷才好。”看贾母手臂颤抖着,还要打他,干脆将留着一个巴掌印的脸往贾母跟前凑了凑。
毕竟活了一把年纪,见多识广,贾母一听宫里来人也不叫贾赦、贾政接旨,就不由分辩地摘了荣禧堂的匾额、春联,给贾赦这寒伧的黑油大门上挂了将军府匾额,还把荣国府正门上的石狮子挪到贾赦这黑油大门外;还拿着话不准贾珍自作主张地挂匾。顿时就明白,不是贾赦获咎了上头人,是贾政、贾珍获咎了上头人。且贾政、贾珍不是作奸不法了――不然上头自会抓了他们下大狱;该当是言行不铛铛,那里冲犯了上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