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奈何途 一[第1页/共2页]
纪若尘则不动真元神通,一步步渐渐向坡顶山神庙行去门路两旁,尽是有些年代的梨木,一棵棵生得枝杆盘虬,根枝间尽是光阴风尘当此寒冬时节,梨草本该朝气俱寂,躲藏深眠,以待来年开春时节才是但是这山间的梨树倒是方才勃发,随即凋然寥落、疲劳成泥,转刹时繁花落尽、朝气消逝,充满了怨怼仇恨
案上女子不着华服,不佩金饰,青丝狼藉,只着了一身素白内裳她面庞宁静,似是在深深甜睡当中,神采惨白无赤色,眉间另有一丝丝微蹙,却不掩那倾国倾城的面貌,恰是殁在马嵬坡的杨妃玉环
纪若尘一声大呼,蓦地自黑暗中摆脱出来他双膝跪地,端赖双手撑着,才没有倒下去,身上盗汗阵阵涌出,早将他薄弱衣衫渗入汗水涔涔而下,在他身下汇成一汪小水
固然纪若尘修为早已今非昔比,然在这烈焰焚城中,却始终难辩真幻他勉强张目四望,但见视野所及处尽是熊熊烈焰,透过吞吐的火焰,扭曲的烟气,勉强可看清些燃烧着的楼宇亭台、倾颓中的参天古木他在烈焰中强自张目,刚看得短短半晌,眼中便是一阵刺痛,这烈焰焚城旋即暗了下去,统统复归暗中本来他的双眼,竟被灼得一时不能视物
石洞中隐雾忽散,一个灰袍女子行了出去她着一身素净灰袍,满头青丝简简朴单地挽了个发髻,用根粗麻布条束在头顶,腰上插着根拂尘,木柄粗糙,美满是由根未去皮的树枝制成通体高低,也就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翠得翠绿欲滴,看上去不是凡物
只是明皇虽在,可纪若尘已生不起杀心
待纪若尘步出山神庙时,天气已晚,鹅毛片大小的雪花纷繁洋洋地落下,早将远近群山装点成一片乌黑雄师来时的官道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行路艰巨在这大雪朔风的气候,又近傍晚,别说是荒山野岭,就是官路大道上也看不到半小我影妖卒虽不若凡人那般畏冷,但在北风大雪里站了半天,也冻得嘴唇青灰周遭几十里内,唯一能够遮风挡雨的处所就是坡顶的山神庙但是有军令在,就无人踏上坡顶一步
这一刻,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觉周身肌肤如炙,仿佛身边尽是熊熊凶焰,随时可将他烧成一堆焦骨!
不过于贰内心深处,实在也有些想不明白,此次的气势低沉,是潮生潮落的顺势而为,抑或又会是掺着些别的甚么
好不轻易,纪若尘才喘气稍定,满身高低如欲虚脱,不但真元空空如也,就连体力也所余无几江山鼎内,一片冰冷,冥莲尽失灵气光芒,只莲心最深处还残留着一星湛蓝,那是最后的溟炎
不过半载年余以后,这些妖卒身上阴气灵力耗尽,便会与浅显人无异固然很多人折了十余载二十来年的阳寿,不过身材力量都大了很多,矫捷迅捷也远超凡人特别是这些妖卒都是经历过无数杀阵的,本朝这场仗另有得好打,不管是郭子仪还是安禄山,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兵丁他们阵前浴血,家人便能多得几年温饱,乃至还能添一两亩薄田乱世当中,性命本贱,芸芸众生实在也不过这么几个挑选罢了
纪若尘运起仅余真元,右手一挥,东侧偏殿瓦砾纷繁四散,落出上面的殿面来在这废墟上面,仅压着一袭华裙,却无杨玉环尸身!纪若尘似早已猜想到了这成果,只是暗叹一声安闲苍野存亡博命之时,支撑着他对峙下来的来由之一便是复仇,可此时真见过杨妃自缢,满腔肝火,忽如春雪化了,垂垂逝去明皇仓促西遁后,也不过走了百余里,妖卒发力,最迟一日夜工夫便可追上
马嵬坡前,此时千树梨花早谢,万朵碎玉飞琼,尽化浮尘泥土
潭水边,立着一张石床,两方石案,又有石几玉凳,洞壁上凿着几排书架,架上尽是古书也不知是如安在这阴暗潮湿的石穴中不腐不坏
软轿当中,纪若尘双眼平视,瞳孔中模糊闪现一丝蓝色固然软轿封得密不通风,他亦不再神游,全数神识尽守在冥莲莲心处一点虚无当中,但是轿外百丈之地一花一木,一雪一尘,皆在贰心底清楚映出
案前女子很久很久,方伸手替杨玉环理了理狼藉青丝,又将那条白绫从她颈中悄悄解下她如兰五指,虚虚抚过杨玉环身上各处关窍只是她再是神通泛博,何如杨玉环灵魂早已烟消云散,又如何寻得返来?那灰衣女子实在早知这成果,但是不管如何有些不甘,还是忍不住试了一试
软轿中沉默半晌,纪若尘方道:“回长安”
轿旁将军们俱是一怔,不由问道:“大将军,明皇最多就跑出了百余里地,固然下了雪,但是我等若轻装疾进,最多天明时分便可追上他们部属已验过四周陈迹,那明皇身边最多也就一两千的军马啊!”
这女子看不出年纪,也不施粉黛,蓦地一见也就是脸孔清秀罢了,但越看便越是耐看,仿佛天下钟灵之气,尽集于她一身
石洞中固然阴寒潮湿,却冷得极是纯洁哪怕是个凡人,在这里呆得久了,也不会感觉酷寒,只会感到神清气爽
于纪若尘来讲,这场争战,至此已然结束余下的,就是安禄山本身的事了至于这只妖军,也不会禀承除他以外任何人的号令这只军队青墟战时另有效处,青墟战罢,也就到了统统该结束的时候了
修道凡俗,虽共生在六合之间,却实在天渊之别神州大地虽是烽火连天,但是对于修士们来讲,这场战乱,正离他们渐行渐远
半边神州,皆是瑞雪飘飘如此寒夜,本该是一家长幼煨在温热炕头,喝一杯老酒,议邻家短长的时节,只可惜自安禄山起兵至今,几近淮河以北皆被卷入烽火神州大地,到处烽火,抓丁的抓丁,征粮的征粮,千千万万百姓,少有不温饱交煎、游离失所的更多人家,则在如此寒夜,无米可充饥,无柴可取暖,还要伤悲方才被征入军中的父子兄弟不管是否已传来凶信,乱世当中,被征入军中,能够生还者十中无一
安禄山乃是北地胡蛮,性喜悍卒虎将,麾下十万雄师,尽都是本朝一等一的精锐他又颇知军事,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是以固然攻城掠地,却只抢粮,并不急着征丁安禄山、史思明、安庆绪三路雄师合计征的兵,与纪若尘一起相差无已相较之下,封常清自到洛阳后,前前后后合计征丁二十万,又调民夫三十余万,有敢不从者,尽斩百口,连坐坊里封常清连场大败下来,五六十万男丁能够幸运留得性命的只余数万但是这些男丁多丧于安禄山雄师之手,这笔生灵涂炭、百姓痛苦的胡涂帐,也不知该算到谁头上去
也不知是济天下真对六合存了几分畏敬之心,还是为了粉饰本身对银钱的爱好,他老是号称要在绝境中留一线朝气,以体上天好生之德因而凡是被他管理过的处所,家家户户皆不足粮,能够勉强撑过青黄不接的时节不管本来是富商大贾,抑或只是费事佃农,只消在济天下治下过得足月,便会变得一模一样济天下逢人便说,众生划一,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