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1页/共2页]
只听“咚、咚”两声,沈雁的心跳声俄然变大,如同被擂响的闷鼓,一阵颤栗跟着这两声心跳爬上了身躯,他带着笑纹的眼眶下方生出了一枚红痕。这枚红痕来得高耸,像是一滴光彩暗沉,泫然欲泣的血泪,在承泣穴悄悄一跃,朝下滴去。
但是沈雁不从,放声大笑,泪洒衣衿。不听,不从!
“一串?就算全数磨碎了给你也不算甚么,只是他那身上好的毒肉要分给我,让我养一养蛊儿。”蚺婆阴沉一笑,大风雅方分派起来,像是荡子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首。
但是蛊虫并不会如此就放过他,一遍顺行,蛊虫如刮过骨髓的钢刀,一寸寸分裂着肌肤。到达会阴后,它竟然施施然转了个方向,再次逆行而上。伴跟着蛊虫的逆行,另有诸身内力反转逆行,若蛊为钢刀,此时逆转的经脉就如同重锤,任脉诸穴多么脆弱,这一刀一锤的确能夺人道命。
“哈哈哈,没想到老太婆你也有载跟头的一天……”
“你们的臭骨臭肉另有没有完。”中间传来一声卤莽的喝骂,眼若铜环的男人挥了挥手中三棱钢叉,收回瘆人声响,“臭狗,你到底找到方向了吗?!”
见沈雁闭目,严漠手中的船桨缓缓慢了下来。运功最忌讳的便是外物滋扰,更别说这类攸关性命的蛊毒之争,万一在紧急关头因为船只颠簸出了甚么不测,结果自是不堪假想。有了决计节制的船速,那明显近在天涯的河岸,俄然又显得悠远了起来,绑在船头的火把也燃至绝顶,暗中重新笼上,连水雾都浓厚了几分,再也看不清船舱里的身影。
清楚抬脚就能跨上河岸,但是严漠的身形未动,只是如同一尊石像,手握竹篙,耸峙在船头。明月如镜,波澜似海,水雾已经尽数褪去,缓缓清风拂过脸颊,伴跟着力竭的长笑,伴跟着不动的身影,夜色愈发浓厚。
就用毒而言,严漠确切家学渊深,但是蛊物却不在师尊的爱好以内。要成一蛊,必须让无数毒物相互搏杀,唯有胜者才气成为“蛊种”,因此蛊性皆残暴,也不易操控,必须性命加以祭炼,习蛊之人常常会被蛊物影响,变得残暴猖獗,明智全失。这类得不偿失的伎俩,明显不是他乌衣一派的气势,是以严漠只晓得蛊类残暴,却实在对蛊术体味未几。
蚺婆杖上带毒,没人敢等闲硬扛,那枯瘦老者却浑不在乎,指尖一弹,白森森的骨粒就脱手而出,撞在杖上。杖头一歪,从他身侧落下。一阵悉索轻响从老者腕上传来,只见一串长长的骨链绕在他与枯骨无异的手臂之上,上面每一颗串珠都是天灵盖上的顶骨所制,透着股阴沉寒意,也不知这串骨链下凝集了多少亡魂。
“他可不是姚浪。”鹤翁嘿嘿一笑,“此次楼主就是命我们去抓他呢,是笔天大的买卖。没想到竟然跟你的猎物混在了一处,便宜你了!如许,我们帮你杀了沈雁,你转头把他交给我,让我做一串毒骨如何?”
坐在船首的身影豁然站起,严漠拿起手边的竹蒿,悄悄一提一插,篙子就插入了河岸旁的淤泥中。不知何时,船已经停在了岸边,船上无锚,若不断泊岸边,只要随波逐流。但是此时恰是运功的关头,又怎能让泊岸的颠簸影响半分。是以严漠用那柄长长竹竿钉住了船身,一阵微不成查的摇摆后,船身打横,停在了离河岸只要一步之遥的处所。
像是想起了黑衣杀神身上的戾气,蚺婆悄悄打了个颤抖,没有实足的掌控,她甘愿离那人远些才好。
若端的是泪滴,这红痕怕是要顺着脸颊滴落,但是红痕固执,底子没有分开肌理的意义,顺着鼻翼直直落向了咽喉,在喉结上方又是一跃,廉泉穴收回一阵颤抖,沈雁的牙关格格咬紧,任那红痕顺着衣衿滑下。
“你这……”莽汉正待怒骂,谁知蚺婆、墨客也都各自盘膝坐下,不再理他。憋了半天肝火无从宣泄,他猛力一踹身边的大树,只听霹雷一声巨响,树干回声而到,一阵灰土铺天盖地卷来,反而呛得他大咳几声。
“要得!”莽汉顿时大喜,“快走快走,等渡了河就能抓到猎物啦,还能回家吃个婆娘。”
严漠手上的双桨微微一滞,旋即又如常划了起来,“有我在。”
在无可按捺的颤栗中,一声轻响终究突破了咽喉停滞,溢出喉腔。沈雁笑了。不是惨嚎,不是痛哭,他笑出来声。笑声由低至高,如同高山而起的波澜,声声不断,直冲云霄。荡子的嗓音醇厚,笑声动听,他若高兴大笑,就如同漫天春花齐齐开放,就如同飒爽清风吹散浮云,任何听到他笑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笑容满面,被他声音中的欢愉高兴传染。
听老太婆的嘟囔,鹤翁不屑的哼了一声:“河上不另有水鬼吗?说不好两人已经命丧黄河了,我们还急个甚么。”
简简朴单一个承诺。沈雁唇边绽出了个藐小浅笑,不再多言,摆出五心朝天姿式,端坐在被乌蓬讳饰的船舱内,闭上了双眼。
沈雁抖的更短长了,没有哪个习武之人能忍耐血脉中的刻骨剧痛,恰好他还要守住心神,要用内力停止蛊虫,要把气血灌输于任脉当中,任蛊物撕咬,也要护着各穴冲要。这行功已经不像是节制,反而如同献祭,以本身血肉硬抗蛊虫残虐,护住心脉、丹田,留一息朝气。
“急甚么急。”不紧不慢的声音在火线响起,身着一袭蓝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返来。听他的声音像是温文尔雅的墨客,看他的打扮如同最为面子的仕绅,但是那男人的脸却像投错了胎,鼻尖嘴阔,如同某种异变成精的妖物。
墨客嘿嘿一笑:“都怪蚺婆那蛊儿拆台,不过猎物的确是跟沈雁一起走的,现下还未分开。”
严漠放开了手中已被捏碎的竹篙,弯身撕下一块衣摆,沾了河水,拭去沈雁脸上的血泪污痕。没了蛊毒折磨,荡子的面庞又规复了昔日安静,不像受伤中毒,反而像堕入了甜睡。伸手探了探对方鼻息和脉搏,确认无碍后,严漠一躬身,打横抱起还在梦中的荡子,足尖轻点船舷,飞上了岸去。
但是看不到,却能听到、嗅到。只过了约莫半刻钟,船舱里传来了牙关相叩的声响,开端只是悄悄几下碰撞,伴跟着如同筛糠般的颤栗逐步麋集起来,一股说不上是腥臭还是苦涩的味道从乌蓬下传来,跟舱里本来浓厚的鱼腥味儿混在一处,透出森森诡谲。蛊毒发作了。
“沈雁那小子中了我的子母蛊,夜间必定是走不了多远的,我们顿时跟畴昔,说不定还能拦个正着……”
天突、璇玑、华盖……那红痕像是一只真正的活物,在任脉当中畅游,每到一个穴位都要跃动挣扎,像是要破穴而出。但是任脉乃是习武之人最关头的两脉之一,有“总任诸阴”,调剂诸身阴经气血的感化。若任脉破坏,气海便要崩溃,浑身内力皆丧,诸阴告竭,瞬息就没了性命。蛊虫恶毒,在任脉当中浪荡,以阴养阴,以血养命,就如刮骨钢刀,一寸寸分裂任脉穴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