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鸩[第1页/共2页]
墨眉微压,眼底若飘过乌云:“那是……”
雁舞沿着何如桥走到孟婆面前,伸手讨那碗喝了便会前尘尽忘的孟婆汤时,孟婆看她一眼,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凰羽心口被恨怒充满,看到她受这酷刑,却几近没有反应,心中只觉腥气上涌,难以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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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这密切打仗间,无烟身中的罕世奇毒竟无影无痕地浸入到他的肌体,埋没在心脉当中,无人发觉。千年一次的浴火涅槃到临之时,奇毒俄然发作,再加上不久火线才渡了小半修为出去,竟致他灵魂散去……若非雁舞替他将灵魂找齐,现在他已灰飞烟灭了。
俄然一阵火烫包裹了满身。无烟倒地翻滚悲鸣,混乱的思惟间有沉迷惑不解:此时不是鸡鸣时候,梧宫中的报酬何又用滚油泼她肉身?
羽族千音山。百年羽族臣子身着缟素,跪在梧宫门前,哀哀而泣。为首的是一名女官,发色洁白,原是孔雀顶翎所化——她的真身是一只白孔雀。
孟婆听了,却不肯给她孟婆汤,也不肯放她过桥。“小鸟儿,你的姓名不在名册当中,不能入六界循环,冥界不能收你。”
“甚么?”她惶然了,“那我该去那里?”
“又见面了,无烟。”
她本身也不清楚,做为一个离体游魂,本来应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为甚么竟会具有那样激烈的念力,凝集成形,照顾了比本来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才气和毒性,似一具不死之躯,能上天上天的将凰羽的灵魂一片片汇集返来。
尊上出过后,我族医师验看尊上肉身,很快验出了毒性。以后便在无烟的血样中查到了一样的毒素。我们将她囚禁拷问,她却俄然现出了血鸩本相,变得木呆呆的,毫无反应,想来是为了回避审判,保护身后暗害尊上的教唆者。这一招实在让人无可何如。我心中极恨,若将她等闲杀掉也太便宜了她,便将她囚于笼中,三百年来,每天凌晨,都会趁便在她的身上泼一瓢滚油,以泄心头之恨。本日她竟然倒下了,想是晓得了尊上重生,这就吓得断气了吧。”
孔雀等人跪倒在地,大喜大悲之间,唯有泣不成声。
凭甚么,她在骗走他的心、如此折磨过他、带给他这些磨难以后,便能够一死了之?他还没有好好讨还血债呢,如何能容她就此死掉?
他涅槃出事的一百年前,游历人间,这只红羽鸟儿跌跌撞撞落入他的怀中,一头扎进衣衿里瑟瑟颤栗。不远处,一个托着竹笼的纨绔公子兜兜转转,急得大呼:“我的鸟儿跑去那里了?”
梧宫的火焰渐熄,屋栋无缺,琉瓦闪亮。浴火凤凰的宫殿,天然是不怕火的。
孔雀道:“此物光彩如血,毒性可怖,我估且称她为血鸩。不幸尊上和我等均被她的美艳利诱,竟没有看破她的真身。枉尊上百年间对她宠嬖有加,其鸩毒侵入肌骨却毫无发觉,乃至于浴火涅槃时俄然毒发……
一瓢滚油泼下,红色小鸟身上收回可骇的哧哧响,羽毛被烫得寥落离开,却只是腿部微微抽了抽,再无动静。
“无烟……”凰羽自牙缝中迸出恨毒的两个字,面上若阴云过境。
身边陪侍的孔雀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尊上不认得了吗?那是无烟啊。暗中对您下毒,害您涅槃时毒发魂散的无烟!”
——“凰羽,你长得真都雅,我很喜好。”
凰羽扫了一眼臣子们,收回重生后第一道号令:“去寻一个面戴银箔面具的女子,名叫雁舞。”
凰羽的脚步在一个金丝笼前停了下来。金丝笼看似浅显,实在是施了禁咒的。笼中,倒着一只红羽的小鸟。
孔雀见状立即色变,不敢禁止,倒是惊声劝止:“尊上这是干甚么?为甚么要救这毒物?她那般害您,何其暴虐,您竟对她还不足情吗?”
这七彩霞光普照到四荒八泽,哑了三百年的万种鸟禽俄然群起雀跃,载歌载舞,一片欢娱。莽莽六界闻得禽歌,均知是羽族凤凰重生再世了。
熟谙的声音,落入耳中,如同雷击。她缓缓抬起脸,油腻的头发却遮住了眼,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那人蹲下,用冰冷的指尖扒开了她的头发。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鸟儿,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转到无人处,道了一声:“出来吧。”
俄然伸手,在笼门上悄悄一拂,禁咒立去,笼门卡嗒一声开了。他将鸟儿取出托于左手手心,右手食指按在鸟儿背部,指端莹光通透,竟渡与了它五百年修为。
你看现现在心愿得了,她就真的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游魂了。
她哑声答道:“我叫无烟。”雁舞,本是毒鸩无烟的灵魂。
或许是心愿过分激烈的原因吧。
无烟从未受过礼教的束缚,仙颜那般张扬,脾气也是恐惧无惧,将仙界一众倾慕于凰羽的仙子们遮讳饰掩的情意,就那么大风雅方地剖了然,倒是先动手为强,将他的心擒到了手中。
无烟似是六合虚空孕育出的一个精灵。
那笑容落入他的眼中,若灿烂烟霞,三千天下都绽放了光彩。
羽族大臣们纷繁涌进梧宫时,玉色宝座之上,已坐了他们的凰羽尊上,火红的王袍,俊冷的容颜,一顶小小金冠将墨发束起。
他对她非常宠嬖,乃至有一次她误坠化身蚀骨的销影池,身负重伤,几乎丧命时,他不顾涅槃将近、元气耗损,硬生生渡了小半的修为给她,才将她的性命换回。
孔雀见凰羽盯着无烟鸟儿半晌沉默不语,心知是他忆起了那不堪过往,不由得也跟着肝火上涌,手一翻,幻出一瓢滚油来,怒道:“让这妖孽临死之前再受一次油泼之苦吧!”
怀中鸟儿跃出,落地化为人形,抚着胸口惊魂为定:“好险好险,总算是逃出来了。”抬眼笑笑地看一眼她的仇人。
百年中,日日耳鬓厮磨,时不时轻吻浅尝,更少不了肌肤相亲。
梧宫当中,俄然传来异响。臣子们纷繁止了抽泣,昂首看去。门里俄然奔出一名守着三梵莲的孺子,冲动得声音都变了:“三梵莲的花苞在动,像是要开了!”
凰羽也不答话,只将手中鸟儿往地上一丢,转眼间,鸟儿化作一名绯红绡衣的女子。
剧痛尚未停歇,灵魂俄然被莫名的力量扯成一缕丝线,向着某个方向快速飞去,轰地一声,仿佛是撞进了甚么东西里,身上的被烫的剧痛还在持续,她想翻滚几下减缓,四肢却变得非常沉重,竟翻滚不动,只收回低低的悲鸣。
是了,她该过了这何如桥,前去冥界往生了。她本就是一个离体灵魂罢了,凭着一个执念凝集成形。现在心愿已了,该去了。走上桥时,她没有转头。身后事过分不堪,不堪回顾。
此时,凰羽站在金丝笼前,看着这僵死的鸟儿,面前却仍闪现着当年花间漫舞的女子那美若梦境的身影。
笼着寒霜般的清俊面庞映入眼中。凰羽的嘴角挂着森冷的笑,眼中燃着天国业火。
——“凰羽,我嫁你,或你娶我,二者选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