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文学网 - 武侠仙侠 - 求道 - 第94章 情痴

第94章 情痴[第1页/共2页]

“我知你远来必是为了追索心魅,但是此时心魅却为我法力所封,困于我身不得而出。我存则心魅存,我亡则心魅亡,已是同生共死之势。”蒯通略略喘气又持续说道:“我命不久,只怕就在彻夜,本想寂寂而亡,不想却犹可拜寄身后之事,足矣。”

“此话当真。”初阳慎重其事。

镇上堆栈有一小二讶然低声对答道:“数日前有一道人入住此处,模糊就是如你所说的模样。只是住店当夜此人便突发恶疾,遍生毒疮,胡言乱语,满镇大夫皆觉得无可医治。店东生恐道人毙命于此影响名誉,夜间偷偷将其扔至镇东首破庙中,现在却不知是死是活。”

“此话当真?”蒯通欣喜交集。

当夜维城与人秉烛而谈,心胸开阔神情宁静。当夜皓元先生检察留书,喜上眉梢又思忆悠悠。当夜小狐将私存的一颗清液丹碾碎散入村中水井以念蒙童之好。当夜初阳英娘立于远处了望很久方才回身而去。

人生不时便是在舍与得的边沿,事事不舍事事可贵,事事难放事事落空,莫如循道而行自但是去,便如这满枝杏花漫天飞花普通。同心诀起,轻灵剑出,剑意挥洒则因风而行,随花而落。初阳便是这清风便是这落花便是这微雨便是这千溪万流便是这百树千花。

心中无有一丝停滞,身形无有一丝负累,剑随人走,人与剑同,游走多时终是直飞九霄之上。随瑟瑟碧水泛动,随彤彤落日消去,清闲六合任我独游,博识六合由我挥洒。轻灵剑意何必拘泥于轻巧工致,何必沉浸于轻微空灵,轻灵剑意自是六合之道宏达之意。至此轻灵剑意二层水到渠成不击自破。

本觉得心弦息声再无泛音,却安知顿起乐辞?本觉得心湖安然再无波澜,却安知复兴波澜?初阳虽是来去萧洒自如,言词也算得体,心中倒是自知难于安静,只落得慌乱而走。情之为物无影无踪,情深一往永用心间,便是怅惘便是徒然也难以割舍。

英娘本是过来之人,如何不知初阳为情所困?小狐与初阳形影不相离,更是熟知初阳过往情事。二者却皆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能冷静随行,任其随便行走。

直至西山坠夕阳,初阳方才缓下脚步,抬眼却不知误入那边杏林深深。暗色中只见此处杏花枝头正闹春,挤挤挨挨娇憨无双;偶有风起落花瓣瓣,红红白白,或是沾鬓不落,或是飘入衣领,柔腻无匹。

旧事如烟云漂渺虚无转霎间便可成空,但是旧事又如一起行来的足迹只要你回身便可再见。初见湖心亭,再见昭庆寺;懵懂论书道,倾慕谈诗文;件件桩桩,丝丝缕缕,一时候尽数皆在面前,仿佛一刻未曾阔别。

“数日火线知梅师妹早已身故,我心如死灰。故而待我身后请将我焚化,一则谨防心魅脱逃二则望你将骨灰与梅师妹同葬一隐蔽处。”说到此处,蒯通仰开端用盲眼死死望着初阳一字一字地问道,“不知你可愿答允此事?”

花开自喜,花落不悲,不是不沉沦这满枝春意,只是缘尽何必再苦留不去?不如自天然然飘零而下,虽是碾碎成泥却留香如旧,虽是残完工泥却护花更切。初阳不由自嘲出声,原觉得本身心中透辟参破桃花存亡意堪破情缘悲喜结,事光临头萧洒来去反不如这满树繁花。

一起南下,幸得蒯通样貌服饰异于凡人又只先行数日,而令初阳有迹可寻,追蹑不止,直过大江之南。这日路过一热烈集镇,火食颇广,初阳还是往此中看望,不想却有不测之得。

初阳闻言心中惶恐,面上却不露声色,将几百钱偷偷赠与此人称谢而去。

“此处已不能再多做逗留,心魅南下恐再肇事端还须吃紧追上,不若趁夜留简辞去免生枝节。”初阳心中再无郁结,略加思考安然说道,“维城身为此处知县,皓元先生蒙学之事若能得其助力岂不为美?只怕我还得再往维城处一行。”

甫一落地,英娘方一现身便道不好:“天气已黑,你我离家好久无有音信只怕先生一家要忧心过火。”

缘起自珍惜,缘去莫感喟,自但是然又何必多生慨叹?本身曾说不必恨情,不必断情,不必忘情,包之容之而见六合之广,随之任之可见万物之博。此言虽是悟透却未曾身材力行,毕竟沦为空谈,唯有经一事而长一智,添一伤而多一痕。

“江初阳?但是你么?”蒯通只怕已是目不能视,摸索着颤声问道。

“我已是无可挽回,莫要再多费力量。”蒯通决然回绝,神采有些凄然又有些豁然,“我稀有言,你且细谛听了。”

“也罢,待我身后将我焚化骨灰尽皆扬撒于水中空中,或可有一缕随风飞至梅师妹地点,或有一点随波留至梅师妹葬处,我心亦安。如此行事初阳能够应下?”蒯通说及此处,言语中已有哀告之意。

悄悄推开半毁的庙门,灰尘扑簌簌而下险要将人眼迷住,而半倒的佛像前可不正有一人蜷卧?初阳快步上前,只见伏卧之人身着清武山道袍,脸上虽是脓疱累累却也勉强能够辨认,可不恰是蒯通其人?

此时蒯通已是声气微小,如同风中残烛只在朝夕。初阳虽与之敌对已久,但见其惨状犹有不忍,正要脱手救治却听得其一声感喟蓦地醒转。

初阳回顾见小狐追来,不但不肯停下剑舞之乐反而引领其同入胜境。一人一狐一剑将俗世尽数放弃,忘情于这六合之间,直至天气昏黑方才纵情而返。

“蒯通恶疾发作,听来倒好似梅之华普通,只怕是凶多吉少。”英娘与初阳并肩而行,微微有些忧色。

“恰是。你且收声静气,待我出针诊疗后再说不迟。”初阳轻声安抚道。

“初阳信人,一言九鼎,我今瞑目矣。”蒯通大笑不止,不觉有惧反倒有喜。厥后蒯通渐不能支撑,神智混乱,语无伦次,细谛听去倒是他与梅之华初见初识时所言所感。颠来倒去,混乱无章,却无人出声滋扰,直至半夜才声气全无。

小狐瞻仰初阳如飞鸟玩耍于风中花间,如云霞追逐落日脚步,安闲翻飞不着一力尽得风骚,眼中不免有些羡慕。舔舔脚掌,小狐高叫一声:“姊姊等我。”便腾身而上,循着初阳飞舞之迹追逐而去。

人间自是有情痴,暴虐若此也不过是一痴情之人。如果当日本身执意不肯放下,一怒之下将张府尽毁,想来今时本日也不过是这般了局。初阳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回声道:“生时不能白首,身后何妨共穴,我必当极力为之。”

心乱纷繁虽是阔别那人亦不得安,初阳如何不知此情不当?如何不知该当和顺理气?只是火星深埋灰烬,人眼虽不能见却能死灰复燃。旧情虽是埋用心底,民气虽不能察却未曾尽失。

是谁花间轻语许此生?是谁竹下清声和琴音?是谁决毫不相顾?是谁踟躇终回身?曾经觉得云烟散尽再无干系,却不知一回顾仿佛昨日。初阳心闸一时大开,情感如波浪起伏不止,欲要压抑偏更澎湃,只能疾步如飞不辨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