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第1页/共2页]
张使君微蹙柳眉,“怕是又健忘了时候。”绿萼感喟,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划一,却见一封信笺置于书册之上,绿萼迷惑道,“少夫人,这信――”张使君昂首看了眼,笑意盈盈道,“这信是早上兄长带来的。”见张使君脸上的笑意,情知不是甚*之事,因而绿萼扫了眼信笺上的名讳,“吾儿亲启”落款之处写着,“蛰居散人”四个字。绿萼猎奇问道,“这位蛰居散人是少夫人嫡亲?”张使君含笑点头,“乃祖父活着时至好老友,使君尚在腹中便已过继蛰居散人门下,厥后过继双亲早亡,便又重入张家门庭。”绿萼了然点头,“那这位蛰居散人也算是少夫人之祖父嫡亲。”
德馨笑道,“你如此神采,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年富晃神,恰见德馨嘴角的笑意沁民气脾,哪有一丝一毫的无所适从。被人调侃已不是第一次的年富,却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受。一扭头,却见院中石桌上正摆放着吵嘴棋盘,其上棋子错落,想来德馨无聊时已左手与右手参议数盘。
年富接过年禄手中马鞭,“你先归去吧。”年禄一愣,随即问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小的为您驾车去!”年富点头,“彻夜表情好,睡意全无,不如学那前人信马由缰。”见年禄皱着一张圆圆脸,一脸的不同意,年富道,“去跟少夫人说一声,就说少爷我去朱阁老府上讨肄业问,归时不决,让她早些歇息,莫要过分劳累。”
年富钻入马车,瞥见年季跌跌撞撞坐到年禄身侧,年富淡然道,“御酒在平凡人家自是堪比珠玉的奇怪物,但是在我年家却也不是那瑶池仙潭的酒酿――”年富话未说完,年季一咕噜跳上马车钻进车厢,行动迅捷间哪见一丝“酒鬼”的痴钝与颓废。年季目光灼炽热切的望向稳坐垂钓台淡但是笑的年富道,“三坛仙品御酒,你的要求我承诺了!”
年季呵着浓厚的酒气道,“重开浙江科考,此举若成,万余众浙江士子绅矜受益,到当时年至公子的贤达之名恐不在朝堂之上那四位博硕鸿彦之下。”年富嘴角暴露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即问道,“那弊又如何解释?”年季嗤笑,“那弊天然是天子老儿此次让你南巡的目标地点了。”年富点头,目光微敛,神情之间一派淡雅安闲,“看来天子陛下比来表情不错。”
清幽的竹韵斋内烛火跳动,年富透过窗棂上的薄纱,见张使君坐于绣案旁一针一角为腹中孩儿添置一年四时的衣裳,常常瞥见那小巧衣衫袖口处清韵高雅的隽竹,年富的心便收回一阵阵的酸楚滋味。绿萼在一旁清算书案,时不时昂首望向乌黑的院外,“少爷如何还没有返来?”
德馨感喟,“较之畴前步步为营,杀机更显,如此操切,恐难周到。”年富抬手一子一子拾回盘中,举手投足间安闲文雅,涓滴不见棋盘之上的凌冽手腕,“已身在危局当中,自有困兽之象。”德馨点头,“此局尚算不得死局。”年富惨淡一笑,“手谈棋局,一局不成大可再来一局,而年富此局只此一局,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而输者的了局――”年富话未说完,德馨一把按住年富正在拾棋子的右手,沉声道,“当归苦参丸!”
年富身躯轻颤,猛的昂首望尽德馨乌黑眼眸深处竟流转着一如当年那人令年富心惊的情素。年富反手扣住德馨的手腕,锋利指甲刺进血肉当中,“你不悔怨。”德馨嗤笑出声,“毫不悔怨。”那断交的神情,嘴角牵涉出的一丝安闲笑意,与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素缠绕在年富的心头越崩越紧,越勒越痛,终究一滴晶莹的泪珠染上些许晨露的微芒滴落在棋盘之上,溅起点点金色的光芒。。。。。。
年富来了兴趣,“承诺的这般干脆,就不担忧年某带你入兵燹是非之地?”年季眯着惺忪醉眼,呵着酒气道,“云贵广三省土司兵变自有果亲王顶着,西北半壁,二十万兵众由你父把持着,若然天子老儿不是脑袋浆糊了,他是决计不会让你掺杂西南军务的。特别是这三年,你向世人揭示了如你父截然分歧的性子与豁达,倘若我是那天子老儿,我也不会放心的。”听罢,年富蹙眉,一手探入袖袍当中细细抚摩鸳鸯扣上精美纹路,幽幽道,“既然不放心,为何将江南之行交托予鄙人?”年季咂嘴点头,“圣意难测!”见年富沉吟很久,年季开解道,“船到桥头天然直,从眼下看,此次江南之行于你利大于弊。”年富抬眉,“噢?”
德馨走上前将满盘错落子捡起,“不如我们再手谈一局。”年富欣然落座,“你在此处等了多久?”德馨一愣,随即淡笑点头,“第三天。”年富应邀先执白子,刚一个来回便可见棋风凌厉逼人,步步杀机,不留余地。德馨落子安闲间如春雨润无声将无数危急一一化解,一来一回,时候如掌中沙砾悄但是逝,直至东方发白,棋盘之上已无可落之子。
张使君止泪,略有游移道,“只是夫君南巡重担在身,怎可因私废公?”绿萼笑道,“我们家少爷是何许人,他若想做的事情天然都是合情公道的,毫不会授人以柄。”张使君破涕为笑。而院外的年富揉了揉发痒的鼻翼,折身院外,刚好见到年禄赶车回马厩。撞见年富深更半夜还在院外浪荡,年禄讶然,“少爷您还没有歇息?”
年季嘿嘿奸笑,“试问这天下哪个男人不胡想着有朝一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天子老儿两样功德全占了,天然表情甚佳。”年富伸出苗条一指,挑开车帘,望尽紫禁城外繁华街巷深处灯火幽然,低声喃喃道,“难为她如此刁悍的脾气能容忍到如此境地。”只听耳旁传来年季昏昏欲睡的呢喃声,“能忍凡人所不能忍,必定索求凡人所不敢想之事,呼噜噜――”年富转头,恰见年季抱着酒葫芦,脑袋一斜,肥胖干瘪的身躯以一个极不舒畅的姿式扭曲着,嘴角暴露一丝酣然入梦的笑意。
说完扬鞭赶马,朝着城北飞奔而去。站在府门外的年禄指着城东一侧,话到嘴边,却见马车早已杳无踪迹,年禄挠了挠光秃秃的脑门,“朱阁老府上不是在东大街吗,如何往北边去了呢?但愿黑虎今晚不要迷路才好――”说完低头沮丧回了府中。年富倚靠在马车软垫之上,闭目养神,听着耳畔“踢踏踢踏”马蹄声清脆,任由这匹来自科尔沁草原的黑马将之带往任那边所。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年富觉得本身睡着了,黑虎终究停了下来,年富听到风吹过树木收回的沙沙响动,嗅到氛围中一丝花木晨露的清爽与潮湿。跳上马车,四周一片乌黑,借着幽幽月色,一条蜿蜒巷子盘山而上。黑虎打着响鼾,密切的拱了拱年富的手肘,年富和顺的拍了拍黑虎巨大的脑袋,笑骂道,“这里水草肥美,倒是一处偷闲的好去处。”黑虎打着鼻鼾低头嚼起丛林间的芳草。而年富望向山路崎岖竟有半晌的入迷,随后撩起长袍拾阶而上,在那班驳脱落的楹联上,“繁华繁华落尽处,落拓庙门始开时。”常常站在这落霞山上落拓寺院门前朗读这两话,年富的心头都会生出多少落寞与苦楚,繁华过境,能始终如一陪在本身身边的除了浑身的伤痕,还能剩下甚么呢?恐怕就连心口那颗颤抖的知己也所剩无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