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法场行凶[第1页/共2页]
两个押车的衙役大惊,扔下茶杯,拔腿追逐。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一嘴白沫老驴,将之痛打一顿。看看太阳,已近中午,遂赶着驴车,到了行刑的菜市口。那边早已打扫洁净,搭好棚子,设下座椅,摆好香案,铺好裹尸芦席,百余兵士手持枪矛弓箭,严阵以待,以防贼寇劫法场救人。
示众的首级,实在均是死在毛天真部下的百姓。自古以来,官家推辞罪恶、杀良冒功之事屡见不鲜,于县令与郑监斩只砍了死人的脑袋冒功,也算刻薄。至于史乘上的笔墨,那是当权者令人录下,真假难辨,而史家编辑国史传播,也是根据这些玩意儿及道听途说,未可全信。当年毛天真读《史记》与《战国策》,看到两篇如出一辙的荆轲刺秦史,曾嘲笑道:“秦始皇腰里的长剑因太长拔不出,负在背上倒拔出来了?司马迁与刘向莫非不知剑若太长,在背更加没法拔出?幸亏用剑妙手大多不读史乘,不然还不笑歪了嘴巴?”自此留了心眼,不再全信前人之书。
有饭!有肉!有酒!毛天真感觉肠胃扭动不止,有了这些,功力便能敏捷答复!他打量着面前的官差,问道:“饶你一命,又有何妨?你叫甚么名字?”
便在此时,毛天真厉吼一声,绑绳寸寸断绝,挺身而起,伸手一拨,鬼头刀脱手飞出老远。接着他双手搂定刽子手头颅,发力一扭,颈骨折断声响彻法场!世人惊呼声中,毛天真如同猛虎下山,一头扎进围观人群,剑指如戟,见人就杀。百姓仓猝让步,给他等闲杀出一条血路,往北疾走而去。地上,留下了十七八具尸身。
“百姓便是如此。”恍忽间,毛天真闻声一声长叹,很有怜悯之意,不由得展开眼睛,倒是两个文士站在茶社门前,轻声群情。“这里百姓多年受处所官剥削压榨,敢怒而不敢言,只要作践死囚出气。但看这死囚器宇轩昂,恐非贼寇之类,多数是江湖义士,所谓公堂行凶,也是以讹传讹,不成信。不幸啊!”
中午三刻到了,催命锣鼓响起,监斩官大喝道:“斩讫报来!”刽子手闻言举刀,围观百姓这时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等候着断头落地的那一刻。
处斩自有处斩的端方。毛天真被拽下囚车,解开枷锁,用粗麻绳五花大绑,拥至香案前跪下。一个衙役捧了个木托盘,放在毛天真身前,上有一大碗饭,一大碗酒,与一方白肉,饭上插了一双筷子,一如香炉上的线香。这便是由宋太家传下的端方,死囚行刑前要吃长休饭、永诀酒,在阳间做个饱死鬼。平常饭碗,筷子不得如此插法,不然视为大不吉。
县令、监斩官与刽子手已饱餐酒肉,端坐法场等候。三人见人犯押到,都在香案前焚香膜拜,然后验明正身,在毛天真的犯人牌上判了斩字。毛天真模糊听得,本身的名字叫“王三”,罪名是打家劫舍、公堂行凶,按律当斩。
“也是。老天让他死,必有可杀之道。”先前那人手里还拿着茶杯,闻言顺手将杯中剩茶泼到毛天真脸上,自回身找茶博士结账。
这半杯冷茶,便如一条导火索,完整将毛天真这个火药桶引爆。这半个月来,统统的哀痛、痛苦、沉闷、仇恨、惊骇、屈辱一向积存在心底,这时候,全都蓦地释放开来:“师父出售我,老婆出售我,结义兄弟出售我,朋友出售我,连素不了解的农家佳耦也出售我!天下统统人全出售我!我毛天真前半生行走正道,何曾对天下人不住?至如此了局?好!好!好!既然世人全都视我如粪土,我便视他们如猪狗,想打便打,想杀就杀!甚么仁义品德?甚么江湖端方?甚么师恩深重?甚么天下百姓?全都狗屁不值!我明天毫不能死,必然要活下去!统统获咎过我的人,一提要杀!陈炳光该杀!郭铁龙该杀!方山林该杀!城固县令该杀!白大夫该杀!莫牢子该杀!这里的统统百姓一概该杀!文昌、陈不凡和丁秃驴更该杀!要杀尽该杀之人,我不能死!毫不能让他们斩了!”
“只怪彼苍无眼,天下这类事甚多,仁兄不必哀叹,且看斩首好戏。”另一个文士说道。
“小人……小人……”衙役哪敢报上真名?但若敢利用厉鬼,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正踌躇不断,却见毛天真张大了嘴,不由得大喜过望,将饭冒死往他嘴里扒去。见毛天真大嚼之余眼睛盯着白肉,更是欢乐,用刀片开白肉,一块块送到了毛天真的嘴里。法场吃肉要用刀切,意为刀餐,吃了刀餐,厉鬼更不美意义找喂食人了,这但是天大的功德。
这场惨祸,天然被记实在案,但史乘中所写,却大不不异,粗心以下:某年代日,汉中城固县处斩匪首王三,秦岭悍匪百人扮装百姓,突劫法场,杀死州府刑吏一人。知县于某身先士卒,率众与贼寇搏斗,斩杀一十七人,俱枭首示众,匪首王三亦在此中。因调剂得法,兵士未有伤亡,百姓安然无恙,州府监斩官郑某在场亲见,决然参战,以佩剑击杀匪首二人,居功至伟。
毛天真直将饭、肉与酒都吃喝殆尽,这才辞了神案,被押到刽子手面前。刽子手也喝了很多酒,脸上横肉和眼睛都血也似的红,连鬓胡子如同乱草,胸膛敞开,衣袖高挽,胸前臂上,满是黑毛,边幅凶暴之极。所谓鬼怕恶人,当刽子手的若边幅不凶些,鬼恐怕也要找费事的。
胸中的肝火无穷无尽,毛天真的杀意仿佛冲上了九霄。拉囚车的瘦毛驴仿佛感遭到这滔天痛恨,俄然长声嘶叫,冒死挣扎,脱了缰绳,拉着毛天真疾走而去。
天公向来不作美,这初夏季候,竟然下起了雨。汉中一带,夏季雨水本未几,下雨也不会大,却阴冷非常,毛天真扔了身上的死囚罪衣,满身高低,只剩一条长裤,大病初愈,三日来只吃了一顿饭,内功修为如他,也不由瑟瑟颤栗。回顾瞥见本身泥泞中的足迹,分外清楚,初夏季时,这般赤脚外出的,除了他外再无旁人。毛天真踪迹难隐,情知此时只要深山可去,遂咬了咬牙,向秦岭深处奔去。
毛天真本想当场手刃了那于县令,但一来元气未复,二来手中无剑,三来也自忖并没有陈不凡昔年以一当百的本领,实难在这上百兵士围攻陷满身而退。而文昌等三大妙手,必然也得陈炳光传书赶回,距汉中已然不远,本身露了形迹,徒惹追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先逃脱性命,练好武功,再图十倍抨击。
刽子手拿着鬼头大刀,在毛天真面前不住比划,其意也是丧贼人之胆,让他死了做个不敢报仇的怯懦鬼。毛天真木无神采,心下嘲笑,调匀气味,潜运内力,静待腹中食品化入血液。
秦岭横贯中原,东西连绵三千里,南北也宽达二三百里,华山华山亦属秦岭一脉,险绝天下,人尽皆知。《史记》有云:“秦岭,天下之大阻也。”可见其险;韩愈诗中亦有“云横秦岭家安在”,可见其高。关中至汉中,须经秦岭,有“子午道”、“褒斜道”、“陈仓道”与“傥骆道”,现在属关中统领,元朝前亦算蜀道,广设驿站,行人浩繁。但栈道以外,倒是火食罕至,走兽出没,毛天真若藏身此中,当真是千军万马,也难搜索获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