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圈地[第2页/共3页]
过不得两日,王翰林要亲身送两个孙女去金陵上学,黄九姑母女一道陪着,耀祖两口儿不放心,带几个孩子一同到金陵去了。
方才大师都看出来了,张家姑爹性子偏执,能说的、不能说的,非论场合全倒出来了。这些事,原是不能让他晓得的。王耀宗会心一笑,道:“一只船,只怕府上都不大够用罢。我家么,实是没有多少箱笼,随他寻个甚么处所藏起也就是了。倒是有闲事托你。过几日我要去北方贩牛,家里就托你多照顾了。”
王氏给儿子使眼色,文才硬着头皮软软的唤了几次“爹爹”,张姑父嫌烦,扭头道:“到那边去,五百个大字,不写完不准说话。”
赵恒低下头,小声道:“我写信归去问父亲去。”
“在家。”精华甚有眼色,看姑母一脸的难为情,忙过来扶住王氏的另一只胳膊,笑道:“姑姑,我扶您。”
文才点点头,一边磨墨,一边不住的看向那边。这屋子里的四五个门生,如果叫他们踢一两个时候的球,大师都要兴高采烈的三呼万岁。如果叫他们老诚恳实念一两个时候的书,王耀宗会感觉他的屁股能把板凳磨穿,赵恒会感觉书桌上睡觉太杠人,杨小八会偷偷把板凳抽掉蹲马步儿练习吐纳,便是李知远如许诚恳肯学的,也感觉应当中间歇一会儿养养精力。
“好吃呀,爹爹就爱这个甜味。”王翰林摸髯毛,“人老了,就爱吃个甜的。阿谁别倒了,下午我吃茶时再端来。”
精华也不睬论,只道:“有事你说事去。”脚下也未曾停,带着海棠就上了看家楼。厨子跟了几步,看精华掏钥匙开堆栈,就下来还是和亲戚发言。
精华笑一笑,道:“不消,我过来瞧瞧。那是你亲戚?”
刚好晋王复书送到,一封与儿子,一封与王翰林。翰林不在家,柳氏拆了看信,大抵意义就是城厢军要如何,都照做。柳氏看罢信,也只得叹一口气,把当初买房的契纸翻出来。
精华听罢眉头就竖起来了,嘲笑道:“只说拆,不说赔偿,这是甚么事理?”先到前头看看,公然,自家和隔壁李家门口都有斗大的红“拆”字。再略走几步儿,镇口那条长街两边的商店墙上都有“拆”字,隔着老远就能瞥见红彤彤一片。再看商店里头的老板伴计,神采都欠都雅,如果没有这大红添一点忧色,只怕个个脸都要发绿了。
“陈蜜斯那里配不上你?”儿子这般拎不清,王氏忸捏的很,幸亏精华侄女风雅平静,她在儿子后背用力一拍,小声道:“我看她好的很,快走罢,莫让你爹乱发言。”
精华回转,就瞥见张家姑父在前头疾走,竖眉冷眼,忧国忧民之色溢于言表。王氏姑姑跟着背面小跑,神情镇静,头上的冠子都歪到一边了。文才表兄手里扶着母亲,口内喊着父亲,一转眼瞥见精华表妹俏生生站在道边,他的两条腿就软了半边,身子一矮,脸上闪现羞人的红晕,结结巴巴喊:“表……表妹。”
王李两宅,李家只得李大人父子和沈姐在家,王家只精华母女和赵恒杨小八四个在家。每日凌晨李知远都要过来王家瞧瞧,傍晚又要过来瞧一回,夜深睡前,还要带着管家绕着两家的围墙转一圈。
“二少爷才不跟你玩这个呢。”梨蕊提起王二少爷,本来甜软的声音就更甜了几分,“二蜜斯,你这个模样叫婆婆瞥见,如何得了哟。”
梨蕊便挑了个大的,取小银刀剖开,暴露亮晶晶的红籽,自家尝了几粒,又酸又甜,才递给精华。
“家母已是探听动静去了。”王耀宗笑道:“你们筹算如何运走?”
作者有话要说::)
李知远晓得自家妹子的红豆糕是甜的,精华既然说她放多了糖,那……还是先吃茶罢,他先吃了一口苦茶,又尝了点点红豆糕,倒感觉恰好,也和王翰林似的,一大口茶,一小口糕,吃的津津有味。
精华恨恨的顿脚,回身去收李知远的碟子。李知远笑着抬高声音,道:“下回少放一半糖,就更好吃了。”
文才蔫蔫的点点头,跟着大师到后院。王耀宗他们几个骑马出去,把梅里镇、富春县都转了一个遍,顺带连梅里镇高低流的几个村落都看过了,发明加了测字标记的,俱是沿河两边的村镇,富春县城离着河另有三四里地,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倒是离河六七里地的几个景色颇好的山头上的人家,墙上都写了测字。富春书院和离河二里多远的枫叶村,都在“拆”字之列。这一大圈跑马看下来,大师都看出不对来,回到梅里镇,在镇口重把布告读了一遍,王耀宗和杨小八俱都对下落款署名潘某某的大印嘲笑。
厨子苦笑道:“镇口贴了布告呀,我们梅里镇被城厢军的将军老爷看中了,要在这里建大营,让我们搬场,镇上家家门口都写了‘拆’字。”
李知远承诺一声,打后门到王家来,因前头张文才一家都在,他便站在梧桐院门口,央个使女出来喊精华出来。
“二哥,小弟略有私蓄,不晓得能不能……”李知远感觉二舅哥说的有理,成了亲,手里总要有点零费钱,如果小两口要买点甚么,哪能次次都和母亲伸手?他也心动了,笑道:“赚了的钱,我和二哥五五分帐,如何?”
“你岳父如何说?”李知府笑笑,问道。
“那好,我去喊船了。”李知远也干脆,说定了事情掉头就走,赶着骑了马去府城买了一个小院,第二日写了两只船返来把表妹们和箱笼都搬了走。陈夫人也只说回娘家居住,连芳歌和小青阳都带走了,只在小院居住看管。
李知远在张文才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安抚他道:“没事的。便是梅里镇拆光了,我们去府城住就是,等新都城建好了,我们说不定还能搬到都城去呢。”
枫叶村王家属亲到王翰林家来过一回,晓得王翰林送孙女到金陵读书未回,对着柳氏无话可说,扯些闲话走了。
“配这个茶倒恰好。”王翰林道:“精华呀精华,你是用心弄的这苦茶罢。”嘴上虽是如许说,倒是一匙红豆糕,一口茶,吃的兴趣勃勃。
“急甚么,又不但你我两家。”王翰林放下银匙,慢悠悠端起茶盏,笑道:“如果真要起梅里大营,老夫是要第一个搬的。不过嘛,如何搬还是有讲究的。他在镇上贴个布告,在我家大门口画个圈,就叫人搬场?这天下,是赵家的,又不是他潘家的,搬不搬,官家说了算。”
“这是给我送钱啊。”王耀宗正愁本钱不敷,笑道:“有多少银子都拿来。”停了一会,又道:“你们先搬箱笼罢,过几日我到府城去,再找你,你再与我银子。”
是以大师固然俱都一本端庄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实在都竖着耳朵在听张姑父的长篇大论,用心体味老翰林暴风暴雨中面不改色的养气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