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追打[第1页/共2页]
年时,恰是荷包饱满时,两家都称小富,并不准哥儿姐儿随便上街,只好家中玩。玉姐与月姐一月未见,各各非常驰念。月姐指着玉姐颈上佛珠笑道:“僧不僧,道不道,你带它做甚,怪剌剌。”
念郎怒道:“她家没儿子,她爹是倒插门儿,可不是绝户?!我说实话来,偏你们美意!她一家子要绝香灯,没人上坟,且受人欺哩,且要赔钱!”
本来苏先生教课,天文地理且不说,单指算之一样,倒是用算筹。算盘儿他也见过,却并不会用。程老太公得知,把秀英数说一回,又命备下算筹来。苏先生即迷上算盘,径往秀英处就教算盘之术。
如是月余,三月十七,恰是玉姐四岁生日[1],也吃生日汤饼,也穿衣,又有镯子戴。苏先生始教她些算学,秀英听闻女儿学算,于外头寻了木工,特特订了把小算盘来。玉姐带着小算盘往去听课,苏先生惊诧道:“这是要做甚?”
秀英只得写了口诀来与他,程宅复响起了噼啪声,自三月至年关,每日未时至申时,从不间断。幸尔他自居西院,止一把算盘,响动不算甚大,方未搅得四邻不安。
月姐捂嘴笑道:“是你跑得太了罢?可要谨慎了。”
玉姐道:“记下了。”
玉姐道:“娘传闻要学算学,给做算盘哩。”
却说这一年灯节,厚德巷又闹出一件事来。
众街坊看如许儿不好,原没甚想头,待听“绝户”二字,心中皆明。暗道打人不打脸,小小孩子,竟这般口上不积善,难怪玉姐要打他。
一年下来,街坊也知这陆氏娘家贫寒,父亲虽中了秀才,却已死了,母亲不得已将她嫁往游家,却拿聘礼为她兄弟娶妻造房读书。现在还要希冀她补助一二。游大户一死,继子便不肯空养这便宜舅家一家子,亦不肯让这小兄弟念郎分薄了产业。为何?陆氏年青,游大户心疼她,世时于陆家多有帮衬,陆氏兄弟于街上遇着游大户儿子,且要摆一摆舅家谱。游家眼里,陆家就是一家叫花子,典了女儿来,游家使女也是如此买将来——却硬要做妻,游大户不知发甚么昏,竟然也允了。
又要夺玉姐手中灯笼往地下摔踩,玉姐手时东西,岂是好夺?一夺二夺没夺下。娥姐道:“你是小儿郎,她是姐儿,当让着她。且她确是都雅哩。”娥姐发话,文郎等原就偏疼玉姐一齐开腔,哪个管你爹是不是游大户?!又有看热烈李家二姐等,也说:“娥姐说是,便是。”
————————————————————————————————
街上玉姐又看中一盏走马灯,林老安人不吝买它,倒是无手拿它,还是叫来安儿先拿了。
娥姐道:“寻他们家爹娘去!”自家拔脚去追。看着前面人短腿,追着却实是吃力。玉姐手持凶器打红了眼,娥姐又不敢靠近,暗骂念郎真是个讨厌鬼。
玉姐并不知“绝户”之意,初尚不觉。及听到厥后,始觉不对,她自三岁读书,记事渐清,又腐败扫墓祭祖,闻程老太公之叹,乃知绝香灯之意。两相印证,便晓得这“绝户”不是好话。摆脱了娥姐手儿,掐腰指着念郎:“你闭嘴。”
次后便是拜神,苏先生不便相随。单独小院儿里抬头望天,也不知想甚。程家大小却以次进椒柏酒,饮桃汤。复入程老太公所居正堂,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进敷于散,脚却鬼丸,各进一鸡子。这回喝酒,倒是必得从玉姐起。玉姐呛得面皮通红,涕泪齐流,看得素姐好不心疼。
再次方是寒暄,程老太公很有几场酒要吃,有同年考中秀才叶老举人邀他去吃酒,林老安人亦要携他回娘家,日日驰驱。玉姐是欢实,正旦又□节,到了这一天,便是春季了。玉姐随林老安人往林家时,又与林家月姐玩处一处。
江州城内扎起鳌山,程家一家也去观灯。理不得步障,便拿布条儿系作一串,以防走失。程谦看女儿甚紧,亲把她扛肩上,握着她脚,又使绳儿一头拴她脚上,一头系自家腕上,方放心领她出去。
元宵两事,一是看灯,二是吃元宵。看灯除非看个热烈,亦有男女相看之意,是谓“月上柳梢头,人约傍晚后”。程家既无将娶之男,又无恨嫁之女,看灯便是看灯,吃元宵便是吃元宵。
玉姐儿道:“不是先生教我么?”
又往苏先生处拜年,苏先生束脩程老太公自是不会剥削,早早清了上一年,又付了下一年。苏先生年前去街上一转,反手拣文房四宝买了一套来,权充作压岁钱给了玉姐。程谦算不得他门生,至今犹算是女儿陪读,便不赠了。
却见玉姐,伸手把颈上念珠一摘一里,抡圆了胳膊把念珠舞成一条软鞭,径往念郎身上打。念郎吃她打了4、五下,方醒过神来,哭爹喊娘往家中跑去。玉姐一道追,一道打,哭道:“你才绝户,我把你打作绝户!”
玉姐道:“另有先生那边未拜年哩,我是要讨压岁钱,还是要送束脩去?”
程秀英道:“束脩还用你?我早备下哩,先生面前,少说这些俗气话,你尽管出来磕了头,说了吉利话儿就是。不准讨要东西,记下了?”
苏先生道:“娘子会,我不会,自向娘子就教。”
今后数日也如此过来,又有各家街坊有甚好物,也互通个有无。就连陆氏母子那边,也有相赠。陆氏使个婆子拎一食盒茶果来:“我家娘子命我来,上复娘子,守孝人家,不便走动。府上与果子极好吃,哥儿爱哩。咱家也有些果子,还请府上别嫌弃。”
陆氏反手要拽她念珠不令打,玉姐把手一抽,一脚踢到她胳膊上。
又逗得世人一笑,笑过便各各回房歇息。程秀英又嘱明智:“给先生屋里再多拢个火盆。”再高低叮咛了熄灯,看好火烛一类。程谦已抱了玉姐,玉姐两手抓着他领子,睡着了。
次日起床,见面只许说好话,年前后,民风便是不能说“破气话”。这一天玉姐磕了几次头,先带往秀英佳耦屋前,将父母堵床上叩首拿红包。又与秀英佳耦一道再往尊好处拜年。不管素姐、程老太公、林老安人,皆有所赐。林老安人发完压岁钱,命秀英给她收好:“今后都要她自家管钱。”这也是林老安人教女不二法门,她总觉是身分姐幼时万事不沾,今后才刚烈不起来。
展眼年又至,程宅高低皆识苏先生,唯苏先生尚识不全程宅下人,余者皆仍旧事。
苏先生拨弄好久,玉姐听着算盘珠儿噼啪作响,看着苏先内行指翻飞,还道内有关窍,用力瞅着。忽听苏先生道:“这要如何用?”
秀英把玉姐手一拿,就是灯火来看——元宵本就各自悬灯——嫩生生小手心上果有两道拉出来红印来,立时眸子子叫灯火映得通红。
待出了正月,各家自有事忙,玉姐还是读书,功课渐多,苏先生公然开端教画。玉姐每画得身上脸上手上皆是颜料,秀英见一回笑一回。玉姐悄悄发狠,需求意,却不知何故,一搁了笔,身上不是这处便是那处总要添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