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第1页/共1页]
谷口立着几张石凳,我矮身坐下。夜华知情识相,道了一声:“我到前边等你。”便没影了。
折颜漫不经心笑一阵,将手上的折扇递给我,呵呵道:“既惹得你动了怒,不损些宝贝怕也平不了这么大一滩肝火,罢了,这柄扇子还是请西海大皇子画的扇面,便宜你了。”
夜华冷冷瞟了他一眼。我抚额深思了会儿,慎重道:“我同他确然再没甚么可告终的了,该告终的已经告终完了。”折颜眼中尚且健在的一咪咪火光,唰,熄得非常功德美满。
尚未走近,他已三两步迎了上来,拜在我跟前,神采青黑道:“鬼族那位离镜鬼君呈了名帖,想见姑姑,已在谷口等了半日了。”
我长到这么大,四海八荒逛遍了,却从未到过九重天上,此番借着夜华的面子得了这个机遇,能痛快游一游九重天,令我沉寂的心微感镇静。
我甚骇怪,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抬头看了他半日,终笑道:“鬼君一番美意,老身心领了,但师父的仙体自五百多年前便不消老身再用生血将养,这枚圣物,鬼君还是带回鬼族好生供着罢。”
我了然点头:“哦,那便由着他罢。”
他涩然一笑:“阿音,当年我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你将这玉魂拿去,置于墨渊上神口中,便不消再一月一碗心头血了。”
折颜挑着这个时候同四哥赶回青丘来,天然并不但为了同我谈彻夜的天气。说是毕方半下午给报的信,信中描述我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他们觉得如许的事真是千载难逢,想来看看我半死不活究竟是个甚么模样,就巴巴地跑来了。
夜华默了一默,道:“我却但愿你事事都能同我计算些。”
我咬着牙齿往外蹦字道:“上回我半死不活的时候,确然有些失礼,没等着你白叟家过来瞧上一瞧,便私行好了,真是对不住得很,这回虽伤得重些,却并不至于半死不活,倒又要叫你白叟家绝望了。”
夜华抬高了声音如有所思:“想不到你也能在言语间被逗得活力,折颜上神很有本领。”
我喜滋滋接过,面上还是哼了一声。
夜华脚步一顿,皱眉道:“他还想做甚么?”
我讶然一笑道:“这可委实是门大学问了,你倒很有经历么。”
我拢了拢袖子,淡淡道:“劳鬼君挂记,老身身子骨向来健旺,些许小伤罢了,并无妨事。”
实在,略略回想一番,影象深处也还能寻出当初阿谁少年离镜来,虽因着他老子的原因,端倪生得浓丽女气了些,做派却很风骚萧洒,面上也老是明朗红润,全见不出甚么闺阁里才有的伤春悲秋,懊丧寂然。时候这个东西,公然非常地磨人。
他怔了一怔,神采不知怎的,有些泛白。
他见着我,一愣,缓缓道:“阿音,我觉得,你永不会晤我了。”
虽着了迷谷回屋安息,他却强打精力要等外出寻我的毕方,我陪他守了会儿,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呵欠,便被夜华架着送归去睡了。
第二日大早,夜华便来敲我的门,催我一同去天宫。我因头天下昼寝得过分,到早晨虽呵欠连连,真正躺到床上,却睡得并不平稳。恍一听到夜华的脚步声,便复苏了。
夜华面无神采立在一旁,撇了我一眼,淡然道:“折颜上神说得不错,该告终的还须得尽早告终才是。只你一方觉得告结束并不算告终,须知如许的事,必得两处齐齐地一刀断了,才算洁净。”
离镜两步过来,勉强笑道:“看到你如许,我便放心些。”顿了顿又道:“身上的伤势,已经没大碍了吧?”
当年他能十天半月蹲在昆仑虚的山脚下守我,全因当时他不过一介闲散皇子,即便成日留在大紫明宫,也只是拈花惹草斗鸡喽啰罢了。今时却分歧昔日,身为一族之君,我实在没猜想他还能清闲至此。
我张嘴正要打第二个呵欠,生生哽住了。
迷谷甚贤惠,早早便预备了大锅热水,令我睡前尚能洗一个热水澡,我对劲得很。
离镜那托着玉魂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好久,冷静收归去时,脸上一派寂然之色,只沙哑道:“阿音,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么?”
狐狸洞因不常有客,常用的客房便有且独一一间。现在,这有且独一一间的客房正被夜华占着,大哥二哥旧时住的配房又日久蒙尘,折颜便喜滋滋赖了四哥与他同住,总算弥补了未瞧着热烈的遗憾。
我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这同本领不本领却没甚么干系,他年纪大我很多,同他生活力也没怎的。如果小辈的神仙们言谈上获咎我一两句,这么大年龄的人了,我总不见得还要同他们计算。”
折颜一腔瞧热烈的沸腾热血被我生生浇灭,灭得火星子都不剩之前病笃挣扎:“甚么恩仇情仇都要有个告终,似你这般拖着只是徒增烦恼,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彻夜就去将他告结束罢?”
因青丘之国收支便只一条道,不管是腾云还是走路,正东那扇半月形的谷口都是必经之途。加上夜华每日凌晨都有个漫步的风俗,我便姑息他,没马上招来祥云,乃是两条腿走到的谷口。这谷口恰是凡界同仙界的交界处,一半腾腾瑞气,一半浊浊尘凡,两相砥砺得久了,便长年一派昏黄,雾色森森。
我也一愣,确然没推测他竟然还守在这儿。
迷谷颤了一颤,道:“姑姑,他只在谷口等着,尚未进谷。”
他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话毕,从袖袋中取出一物来,径直放到我的面前。抬眼觑了觑,那一汪莹莹的碧色,恰是当年我求之不得的玉魂。
他已清算得妥当,我在房中摆布转一圈,只顺手拿了两件衣裳,趁便捎带上昨日新得的扇子。
在森森的雾色中,我瞧见一个挺直的身影,银紫的长袍,姿容素净,端倪间千山万水,恰是离镜。
迷谷端端站在狐狸洞跟前等待。戌时已过,本是万家灭灯的时候,却扳连他一向挂记,我微有汗颜。
折颜拉住方要进洞的四哥的后领,哈哈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日运气真不错,正赶上一场热烈。”
回狐狸洞时,折颜同四哥走在最前头,我同夜华垫后。
四下满是雾色,衬得他那嗓音也飘漂渺渺的,很不逼真。
五百多年前,将擎苍锁进东皇钟后,扳连我睡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便不能为墨渊施血,待醒过来时,第一件事便是急着去看墨渊的仙体,手脚发凉地恐怕他出甚么岔子,阴差阳错却发明没了我的血,墨渊的仙体竟仍养得很好。折颜啧啧道:“怕墨渊是要醒了。”我且惊且喜地谨慎揣着这个念想,折颜却满是胡说,至今墨渊仍未醒来。
我脚不断歇往洞里迈,淡淡叮咛迷谷:“把他给老娘撵出去。”
折扇在掌中嗒地一敲,我昂首道:“鬼君这是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