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妄念[第1页/共1页]
君臣商讨很久，不知东方之既白，忽听冯总管道：“陛下，到早朝的时候了。”
杨仪忙道：“此多赖皇后娘娘与青公主之力，何况另有很多方才所说如二王大事，臣等不敢妄决，急待陛下垂示。”
陈远感慨道：“朕一月未曾临朝，幸亏有五位贤卿调度政务，方不致于误了国事。”
他也并非笑问，而是沉眉。
沉默的燕王俄然开口：“父皇醒转了？”
大满悄悄抬起骨杖，重重砸在草地上，慢吞吞道：“要等那人飞升后。”
金色的帐篷，金色的花，光辉而夺目，的确比星光更亮。
洛棣本生的就极好，斜眉轻折才子腰，朗目慢拈天下娇，现在腰悬三尺，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眉聚横峰，瞻仰天，更在铁血华贵中，多添了一分奥秘文雅。
金帐王庭向南数千里，超出茫茫如海的草地，超出盘山翻岭的宏伟长城，超出飞鸟难渡的雄关，便是燕云十六州。
可摧燕京的高楼，现在却并未倾，因楼上有燕王。
刀长三尺九，鞘作狼形，乌金缀纹，星铁点睛，于苍茫的狰狞蛮横中，散出种霸道争杀之意，本应呛鼻的血腥气，似也如脚下无边无边的草原普通，逸出种淡淡的甜香。
金帐王庭前，正站着两条人影。
陈远挥了手，笑道：“也罢，杨卿临时回堂，筹办早朝罢！”
长七尺，径三寸的骨杖，光滑可鉴，通体散着淡白的绿光，高低并无连接之痕，仿佛本来便是一体，由底而上，先是收束，渐又滑开，最顶端镶着一枚惨绿色的珠子，恍忽之下，似有鬼哭魔啸之音。
身后那人去矮小干枯，佝偻着腰，若不是右手持着条比别人更高的白杖，几近让人思疑，此人能不能站在地上。
燕王，洛棣，大正四皇子，食邑燕云，坐拥雄城，封镇北疆。
少年凝睇很久，感喟一声，走进了殿外深沉的黑暗中。
燕王的心机却不在楼上，而在天上。
燕王居燕京，燕京横雁宫，雁宫高楼倾，楼倾摧燕京。
二人住了，陈远也不看更漏，“哦”了一声，道：“寅时了么？”
燕王并非问彼苍，而是问身后一人。
陈远对镜自照，见镜中人文采精华，威棱自显，面孔虽未变，气度却全然不似华山上的阿谁懵懂少年了。
漂渺的星光，淡淡地照在翠绿色的无边草原上，仿佛一块连绵万里的碧玉宝石，剔透纯粹，折射出更斑斓的光，轻风拂动柔辉，吹低青青草，就像是个瑰丽而又奇特的梦。
大满默不出声，俄然道：“长生天在上，大汗想要如愿，也不是没有能够。”
大汉狼视虎形，向南走了几步，大笑道：“我传闻洛青绫不但武道高超，样貌更是绝美，这女儿固然很好，但有那样两个儿子，洛华真是自作自受！”
这音却并不诡秘可骇，反倒充盈着种莫名的崇高之意，令人一见之下，便要忍不住顶礼膜拜。
杨仪愣了一愣，方道：“陛下打趣了。???? 老臣半点不通武学，如何做得了主？”
现在问彼苍的不是公子，而是王爷。
陈远道：“也好。”顿了顿，雨声仿佛垂垂的小了，氛围中浮动着种春雨特有的清爽气味，陈远嗅了一阵，道：“朕闭关月余，突然安逸下来，便生出了很多常日里未曾想过的动机……”
他瞪了好久，俄然松开手，大笑道：“迟早有一天，它将为我而亮！”
大满衰老如干巴桔皮的脸上俄然咧开嘴，暴露森然白牙，阴沉道：“这就要落到她那两个哥哥身上了。”
正因如此，本就敞亮的帝星，便显得更敞亮了一些。
星光下，青草上，是一片连缀不知多少的帐篷群落，白的，灰的，圆的，钝的，大的，小的，像一朵朵雨后林中的小蘑菇，烘出了中间的那朵花。
细看之下，那杖在星光下出种白生生的渗人的光，却不是木杖，亦非铁杖，钢杖，玉杖，竹杖，石杖，而是骨杖。
杨仪人虽衰老，行动却很健旺，立时站起，并无久坐之疲病，道：“臣辞职。”言罢，躬身退了出去。
杨仪反应极快，瞬息已明白过来，由他这位太垣堂相出面，自可表白朝中文臣清流之偏向，当下便道：“是，臣遵旨。不过，还是请陛下以诸葛正我为主，老臣为辅的好。”
当前一条大汉宏伟昂藏，如憾地神山，正望着北天，道：“大满，南边阿谁天子，是不是活过来了？”
大汉极目了望，仿佛能望穿茫茫草原，中转烟雨江南那座江边雄城，华宫玉殿中，有一美人，青衣绝伦，孤傲芳香，不成方物，横推人间，不由道：“可惜！不能享用那样的美人，这大汗也没多大做头！”
大汉霍然回身：“如何做法？”
杨仪默察六合阴阳之流转，辩明清浊之起落，道：“恰是寅时了。”
一名玄衣人。
持杖的大满弯着腰，抬着头，缕状的头下，尽是皱纹的老脸上凹着双惨绿色的眼睛，正盯着北天帝星，顿了顿杖，生一种既干涩，又锋利的森冷声音：“大汗，是的，阿谁天子活过来了。”
陈远摆摆手，道：“这表白一种态度。”
大满语气仿佛永久是那般衰老迟缓：“长生天在上，有魔师魔宗南下，主慎重务，大汗必能得掌帝星。”
大汉按着腰间一柄奇形长刀，瞪着紫微星，仿佛要一刀将它劈下来。
有诗为证：燕赵豪气横绝，豪杰自古如然。游侠横刀立马，公子笑问彼苍。
“龙纹神章，绣山川草木，云衣锦图，列日月星斗，平天垂珠，定阴阳清浊，八玉黄袍，分水火盈虚，此天子朝服也。”
陈远独坐了半晌，出得书房，转至偏殿，一群彩衣宫娥捧衣端盆，寂静行了出去，为天子漱洗罢，换了朝服，便又自行退下。
江南恰是烟雨昏黄之时，而在悠远的北方草原上，倒是一片阴沉之极的群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