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麻衣如雪[第1页/共1页]
医沉按例去西堂的,傍晚时分方返来,是以院中只留得她一人。
————————
她当初病到将要离世,至好老友远在大洋此岸,且正面对沉重的事件,当时她不是没有想过瞒住她这个动静,但思虑过后仍然将这动静送到她面前。
不该如此……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再一次支出性命的代价,她也在所不辞。那么,她都支出了如许重的代价了,为甚么还是不能做成呢?!
膝上小巧的琴斫成不久,琴铭“山音”,一侧镌着小字“撷辛夷兮结女萝,佩?草兮簪杜若。风飒飒兮雨冥冥,木萧萧兮琴泠泠。”还是脱胎于《山鬼》一辞。
解忧抚过膝上光滑的琴身,摩挲着底面刻出的凹痕,垂眸顿了顿,淡淡道:“医者当怜悯忧恤,夫物芸芸,皆入医者之心,非特为一人,姬无需言谢。”
感激溪陈丫头、牧天神棍的打赏。明天一天课,早八点到晚八点,没空加更辣。明天加更,下雨的话能够多更一点【因为下雨不消去练剑xd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闻医忧有恙,妾甚惶恐。”少姬在阶下跪坐下来,深深一揖。
荧惑毕竟是野物,到底没有豢养起来的那般黏人,除了每日唤解忧起家,一天内的大半时候还是滚在了草丛里头,唤它时才见它一道火普通窜进屋内。
解忧不觉得意,她向来是风俗了独处的,畴昔单独一人在那江南古镇羁留近十年,消磨了本该是最夸姣却被她过抱病痛缠身的年事。
“伯姬曾言,欲夺宗子之位。”解忧抿唇,“姬仍欲知他事耶?”
“少姬。”解忧昂首,眸色渺远,仿佛天青色的秋旻。
当时老友已忙得焦头烂额,这个动静无疑会令她悲伤难过,踌躇彷徨,但她需求在当时去决定,是挑选返来送独一的朋友最后一程,还是挑选留在重洋此岸持续斗争。
直截了当的本相固然令人难以接管,但比起终有一日会幻灭的谎话,她甘愿挑选前者,所谓白谎,她从不肯为之。
解忧并不在乎她是否分开,仍旧低眸,看着本身纤细的手指拨弄丝弦,低低吟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伯姬没有需求在那种环境下棍骗景玄,并且……解忧阖了一下眼,低低出声:“姬与燕姞相善耶?”
少姬垂首,用绞得皱巴巴的帕子拭去眼角泪光,整了整仪容,抬步款款走入怀沙院。
那日在斜堂产生的事情她听人提及了一些,若非解忧执意相救伯姬,或许也不会有厥后的事情了。
“否。”少姬否定,“燕姞高慢自许,自谓空谷兰,不屑与妾等扳谈。”她和姐姐都是乐伎,而燕姞似是贵族后嗣,骨子里看不起她们姐妹。
解忧偏头看向少姬,她身上穿的是丧服,束在脑后的乌发上缠着红色发带,应是为姐姐伯姬所服。
“医忧,妾……妾有一言,闻阿姊亦有身孕,医可知此言信耶?非耶……?”
“妾知之。”少姬垂首,双手笼在袖内,安设在腰间,眸光明灭,似是在思虑甚么。
那些山玉兰开得更盛,如有若无的平淡香气在院内模糊活动。
固然姐姐已死,但这一份情她还是承下了,何况解忧还救了她的性命。
只要如许,经年畴昔,当旧事沉淀今后,才不会有所愧悔。因为是本身做出的决定,苦酒独酌,苦果自食,不需求悔怨。
“信也。”解忧停动手,坐正身子看向她,缓缓点头,“伯姬此言非虚。”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东西向来都不会因为怀有美意而变成真的……除非这世上真有古迹,但古迹毕竟不是那么轻易赶上的。
ps:《曹风?蜉蝣》中的“麻衣如雪”本意并非指丧服,而应指深衣,诸侯士大夫的常服,与上文“衣裳楚楚”和“采采衣服”对应,不要被我的断章取义误导了。
少姬止步于院门,听着内里淡淡的弦歌声,手中的帕子死死捂开口唇,端倪舒展,大滴的泪顺着脸颊滚落,哭得无声但肆意。
解忧推病窝在怀沙院疗养,半月下来,除了医沉和荧惑,旁的一概不见。
每个音节落在第四字的开端,那种清冷的飘零之感,仿佛漫天蜉蝣纷飞寥落,坠于流水而去的模样。
“妾……”少姬轻咬着下唇,不解地打量着她庞大的神采,踌躇了一下,低声感喟,“妾欲知阿姐……”
少姬眼角低垂,徐行穿过院心,谨慎绕过那些飘落在地的山玉兰花瓣,停在阶下。
看形制只是缌麻,五服中最轻的一种,不过少姬与伯姬虽是亲姐妹,却都是出嫁之女,母家的干系早该放弃非论,而又没有一条礼法规定,夫家有妾死亦要服丧,是以少姬本不消如此打扮。
这一双眼眸中不见喜怒,不见爱恨,仿佛云烟渺渺,孤树迢迢,隔着很远的间隔,教人看不逼真。
少姬霎了霎眼,她生于西瓯,善于深地,自幼习乐,歌的都是越调楚辞,此中多是浪漫瑰丽,缠绵旖旎的长辞慢调,从没有听过解忧念的这类淡泊高远的笔墨。
解忧勾起唇,唇角透暴露庞大的笑意,似有嘲弄,似有苦楚,又似有一抹不甘的寒芒。
固然她也但愿偶尔能有一人供她倚靠,但当时病体支离,连本身都有些嫌弃本身,如许迷茫的希冀,毕竟不过想想罢了。
“呵。”解忧斜倚着移到廊下的书案,较短的膝琴搁在腿上,手指悄悄挑着丝弦,拨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劳生惜死,哀悲何益?存亡殊途,万事既泯,姬其勉之。”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这世上没有如许的事理,必然没有。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但她现在只承了那一段幽怨,再无昔年活泼灵动之态——从甚么时候开端,这一世的轨迹重又叠到了畴昔那一世?她仍然会于病痛胶葛中孤单死去,仍然没法获得所求之物么?
并且,另有阿谁传言……燕姞固然居住在涉江院中,统统用度与她们普通,但听闻她并非真是景玄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