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哀郢怀沙[第1页/共1页]
景兕拉起袖子抹抹汗,栀子色的衣袖打湿,沾了姜黄色的斑斑水渍,“方有寿春流民逃入苍梧山,兕采取其人,送入诸医处疗治……”
黄遥思考了一下,“或为墨医忧。”
景玄从书案前立起,循着琴声的来处,沉默听了一会儿。
“传书庄、蓝两氏,符娄屈、靳两氏,招摇昭、项、伍三氏,觉得商讨。”
景玄固然年纪不大,身上这类足以调遣千军万马的气度却教人不得不平气,何况他还是看着景玄长大的人,晓得他暮年敬慕族叔景差,是以将一颗心扑于辞赋之上,于兵法虽有浏览,终不免纸上谈兵。
“黄公,厉门塞何如?”
他并不贫乏判定,不然当初便不会出动剑卫在洞庭搜索解忧,但现在面对一个与她肖似的少年医者,他却不敢妄动了。
“变白觉得黑兮,倒上觉得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主何出此言?”黄遥回想着方才那少年的所言所行,他年事极少,但言谈举止乃至高过浅显士人,如许的少年,即便奏出这般悲惨的琴曲,又有甚么可奇特的?
无假关夙来为墨者堆积之处,兵家要地易守难攻,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墨家为敌,从未对无假关打击。
“解忧……真非卿乎?”景玄喃喃自语,如许的声音,除体味忧,不作第二人想,但那琴音,清楚与当初洞庭之畔听闻的相差太远。
“冥阨、大隧、直辕三塞在北,不成为也。东有昭关,西方扞关,东北有符离塞,南有无假关,郢都之南另有木关……”景玄将朱笔圈出的几处关隘看了一遍,“郢都有重兵,不成为,无假关为楚墨据点,秦不敢犯。”
“揣测耳。”景玄不知如何说出内心的设法,摇了点头。
“主,此为怀沙院方向。”黄遥搁笔,将帛书晾干,谨慎叠起,支出重锦囊内,压在一旁。
现在偏安瓯越蛮夷当中,如何夺回故地?
“滚滚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喏。”黄遥至心实意地拱了拱手,退回书案一侧誊写文书。
但这诵的,清楚是屈子的《怀沙》篇!
午后,东风扶暖,叶声细细,一缕琴音顺着暖风漫开,在崎岖嶙峋的山石间回旋不休。
“尚无虞也。”黄遥从袖中取出一轴羊皮卷,展开来,上面绘着荆楚舆图,景玄口中的厉门塞,位于西南之处,原是楚国为了防备西南夷而设置的关卡,现在却成了禁止秦军深切瓯越搜捕楚逃亡贵族的樊篱。
走出院中,山玉兰洁白广大的花瓣缓缓坠下,落在草丛内,不时出现一声闷响,惹得人更加彷徨无措。
重又步出院中时,景玄听到怀沙院内传来一道弦歌:
不但因为现在的医忧乃是楚墨一员,更因为他身上那种淡然仙逸,如同野鹤普通的风致。
“何事惶惑然?”景玄悄悄点头,他这兄弟实在莽撞,“有失君子之态也。”
《怀沙》是屈子《九章》之一,传闻是屈子投江之前的绝命书,《九章》当中余下的几篇,如《橘颂》、《思美人》、《悲回风》等,实在都是朝中文人士子哀悯屈子,为他补作。
彻骨的悲惨,曲直子本身的情感,而背后那种淡泊,才是操琴人的表情。
看着那一领落拓灰衣消逝在草木以后,景玄重重感喟,“惟愿荆楚得安……”
“兄长!”景兕夺门而入,还带着稚气的脸涨得通红,鬓角满是汗珠。
“恪守厉门塞,另遣数人暗中篡夺扞关,节制昭关。”景玄作出了摆设,扞关与昭关间隔苍梧相对近一些,如果这两处也能处在楚贵族的节制之下,以后便可见机行事,一举篡夺木关,重回郢都。
但再细心地去体味,在这哀痛的背后,倒是一种淡泊高远的意味。
但这话,景兕实在不敢同景玄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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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一名有识之士如此跟随,真是平生之幸。
他怕本身一个不慎,便轻等闲易将如许夸姣纯洁的东西给毁了。
景玄蹙了眉,好好的,也未闻琴弦断裂,如何就停了?
一口气倒豆子普通说了很多,景兕缓一缓,接着说完:“何如医令蛮不讲理,遣其徒将流民赶往怀沙院,今恐已至也。”
厉门塞靠近西南之地,尚未被秦攻陷,成了秦入瓯越的最后一道可冲破的樊篱,同时也是他们重入荆楚的独一一点倚仗。
那琴曲苦楚哀婉,如有涛声拍岸,一叠盖过一叠,诉尽绝望之意。
景玄长舒口气,非论是否寻到解忧,他要做的事情都不能搁置下去。
“不该。”景玄阖眸,埋头聆听。
黄遥是士人,懂兵法,亦晓得治国之道,若不是受父亲之托,本可西入秦国,成绩一番更大的奇迹,而不是和他一道困居山野,殚精竭虑,既要图谋重入郢都,又要遁藏秦兵搜索,困顿不堪,襟抱难抒。
将医沉和解忧安设在怀沙院是景玄亲身安排的,他不成能已经忘了,至于操琴之人……那少年身后背负琴囊,天然不作别人想。
实在当时医喜还非常调侃地说了一句,听闻墨医夙来与黎庶靠近,如果连这几个流民都不肯收治,但是枉担了贤名,是以他往怀沙院赶人时,无人敢出来劝止。
声音浅淡,带着轻微的沙哑,倚着琴曲的节律贴唱,没法辩白男女,只让人感觉那声音暖和淡泊,像带着清心静欲的力量普通。
景玄点头,他天然能够辩白声音的来处,“何人鼓琴?”
“遥便可传书。”封好帛书,黄遥归入袖中,向景玄告别。
弦歌声到了这里,俄然一咽,紧接着,琴声也戛但是止。
若失厉门塞,便是通盘的颠覆,再难反击。
这一族的恨,一国的恨,不会跟着时候消逝,反而越加磨砺越加清楚。
是以,固然景玄各式不肯信赖族中长辈就义而死,亦不肯接管旁人太高的礼节,他还是对峙唤他一声“主”。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兮……”
现在能做出如许完美的摆设,独当一面,已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