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良禽择木而栖[第1页/共1页]
既然好声好气商谈无果，干脆强闯出去，又能如何？
医沉挑眉，这鲁莽的剑卫只怕太小觑景玄了，“玄非常人也，中间自可外出一探。”
埋头机考了一会儿，他伸手抚上案上那封帛书，仿佛抚着甚么珍惜之物，涓滴不粉饰眸中的倾慕之色。
卫矛被拦住，焦心兼着怒意，“公子何故脆弱如此？！景氏流落于九嶷，戋戋数人，强弩之末罢了！”
医沉目送他拜别，看看背影将出竹门，又落下一句叮咛，“心趁夜往诣玄。”
当初桓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得给足了天子的面子，如当代风日下，民气不古，反是倒置过来的么？
医沉低叹，此时不能放下傲气，明日只会被摧辱得更加短长。
实在就算卫矛没有冒然乱闯，一旦熊心向景玄透露身份，景玄也不会留着那样一个对熊心耿耿一心、难以节制的人。
第二日侵晓，景玄遣人到怀沙院传话，唤走了熊心。
“沉有一言相教。”
再推数代，他的身份反而比不得景玄。
“矛非为此等人。”熊心点头，面色掠起悲戚，要卫矛背主改投景玄，那是不成能的。
解忧怔了一下，医沉这么说也没错……但以此为借口推拒，一听便是用心为之。
“残简繁多，吾等无以抽身。”
“心考虑已定？”
熊心眸子里蕴满诧异之色，几近混着腐败的月光流溢而出。
“卿心不在焉。”医沉垂眸看着她的衣袖。
“烈马难驯，不若杀之。”医沉面无神采，“闻玄颇通法家之言，恐非心慈之辈。”
“但是，卫矛如何？”熊心再度蹙了眉，卫矛这般鲁莽而出，多数会触怒了景玄。
“兄？”解忧不明以是。
“心欲归寿春，需砥砺矜贵之气。”医沉不顾他面色迷惑兼着不平，“心为怀王之孙，玄亦为平王以后，无所高低，心他日事玄，须平心，敬待之，无贰言，如此方可归寿春。”
她模糊想起来，那日被景玄邀往哀郢院操琴，似是见过这侍婢，据黄遥先容，这婢子是越女，专在哀郢院听事，虽因出身寒微比不得涉江院中三位姬妾，却因体贴荏弱甚得景玄宠嬖。
卫矛固然对他算不得言听计从，但到底一起上搏命护他，熊心不但愿他有甚么不测。
医沉看着黑沉沉的影子消逝，悄悄点头，激他出去他还当真去了，确切鲁莽得很。
只要景玄能够达到他所求的目标，只要卫矛晓得熊心安然无恙，稍稍相劝几句，卫矛定会改了主张。
入迷之间，只觉手臂被人悄悄托起，猛地一惊，迷惑地抬起眸子，见医沉似笑非笑望着本身。
不过固然鲁莽，此人倒是极其衷心，也算得一个长处。
解忧倚在廊下清算翰札，却因昨夜听到的说话心乱如麻，浑不知入眼的究竟是甚么内容。
少女听到医沉回绝，反是轻舒了口气，仿佛让她分开此地便是莫大的赐赉，至于他们承诺与否，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医沉看着他，目色平和，一身白衣与月色几近融为一体，持重非常。
熊心固然万分不忿，但还是压着气性勉强答允，“谨受教。”
解忧侧过甚，廊外立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藕色楚服，上面桔红与金黄的丝线刺出烂漫春花，身形纤细娇弱，大有不堪东风之态。
“医……”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望。
柔弱的身影很快消逝在院外的浓荫当中。
面前的少年一双眸子吵嘴清楚，不带一丝浑浊，他的心只怕也过分度了然些，太清楚的人，如何能够走好回归王权，挞伐殛毙的那条路？
医沉点头，“良禽择木而栖，彼剑卫所求，乃灭秦复楚，景玄能与之，何乐不为？”
熊心顿了一下，回身一揖，抬眸望向他，“心愿闻教。”
知她是为景玄传话而来，解忧直截了当扣问，“冢子有何事？”
面前的两条岔路有着云泥之别，一条波折满途，一条顺利无忧，太难决定！
熊心见问，摇了点头。
卫矛一夜不知去处。
熊心听着略觉有理，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回身欲走，医沉唤住了他。
自周以来，嫡宗子为大宗，其他诸子均为小宗，熊心现在为怀王之孙，已是隔了一代，是为小宗，若无秦楚这么一战，他于王位根基无关，说到底不过是淌着芈姓血脉的一个卿士罢了。
藏匿山泽，闲云野鹤，那样闲适的糊口是他永久都不该苛求的东西，他此平生，只能混迹于权势的泥涂池沼，复荆楚，诛嬴秦。
如果放不下心中的傲岸，他终将一事无成。
卫矛脸黑了一下，一言不发，随即从半掩的窗牖中跃出。
面前这医者究竟是何身份，清楚是如此清雅的谈笑之言，皎若月色的目光里却蕴了几分令人胆怯的锋利气度。
“主请两位医往院内。”少女声音柔嫩娇怯，一双大眼半掩着，长睫如同纤纤鸟羽。
在他的认知中，他和熊心是落魄至斯，景玄他们一样是逃亡的贵族，一定好获得那里去。
“夜已深矣，恐玄已安寝，乞俟明日。”熊心淡淡回绝，肥胖的身子因愤怒微微发颤，仓猝快步分开。
解忧低头，广袖边沿垂落而下，上面便是石砚，若非被他及时托住，只怕就沾了墨迹，不由红了脸，她竟入迷到这一步，还被逮了个正着。
“矛心念坚毅，能护子凸起重围，非平淡之辈，若愿改事景玄，或得一线朝气。”
现在不过送了景玄一条永绝后患的借口罢了。
熊心天然也能想通此中枢纽，沉吟半晌，“……医可否……留矛一命？”
熊心顿住步子，他已经退了一步，他已经放下些许自负筹算服从于景玄，还要叫他即夜前去拜访？这究竟将他至于何地？！
如此方才不负父亲生前嘱托，也不负这一身芈姓的血脉。
摆布是去见一次景玄罢了，见那少女一张脸羞得红透，解忧不忍将她撂在这里，刚要承诺，医沉却摇了头。
但他终是将帛书推回，掩着眸子点头苦笑，“……心将归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