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文学网 - 历史军事 - 旧家燕子傍谁飞 - 第31章 素琴弦已绝,不绝是南音

第31章 素琴弦已绝,不绝是南音[第1页/共2页]

奉书抿着嘴,不予置评,见上面另一张纸露了出来,上面抄着第二首诗,仿佛是一首七律,便一句句地读起来。

幸亏她还没忘了拜见二叔的礼数。文璧微微一笑,将她扶了起来,说:“总算不是那天的小乞丐样儿啦。来,明天没外人,你陪二叔痛快吃一顿。”

她再也顾不上讽刺二叔,失声问:“我爹爹在哪儿?他如何样?”

奉书垂眼看了看本身的脚,忍不住脸红起来。脚底的老茧已经全给磨去了,摸起来滑滑的,白白净净的脚指头像珍珠一样,此时正内疚地在地毯上蹭着。只要一点美中不敷,这双脚和她的个子一样长势喜人,这两年来走路太多,又没有合适的鞋子束缚,脚指不免长得太开了些,脚面也嫌太宽,和影象中姐姐们肥大的纤足比起来,的确像青蛙。

奉书高欢畅兴地坐下来,却看到文璧眉眼里的忧愁。她流浪了那么久,心机早就变得敏感起来,问道:“你常日里老是用饭不痛快吗?”

奉书昂首,看到文璧也盯着这首诗,面色灰败,眼中模恍惚糊的。她设想着这首诗传播在街头巷尾,被茶社里的长衫秀才口沫横飞地念出来,心一下子软了,拉住二叔的手,说:“这些人甚么都不懂的,就晓得瞎写。”

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

接着便是梳头打扮。她坐在打扮台前,两只手不晓得往哪儿放,一会儿摸摸胭脂盒子,一会儿又拿起梳子看了看。那梳子俄然被人抽走了,紧接着头皮一紧,有人在她的头顶上玩弄起来。指尖在头皮上悄悄划过,她闻到了桂花油的香气。

她只读了一遍,就感觉心头仿佛堵住了,宣泄不出来。她感到纸面上呼之欲出的悲惨,包裹着本身的满身,澎湃的沉重感让她的确捧不住那纸。她模糊起了个设法,又太敢问,手指在纸面上摩挲着,半天赋小声道:“是谁写的?”

奉书凑畴昔,只见一张纸上写着一首七绝:

吃了几日的炖肉、菜羹、精米,她的面庞很快就又红润了起来,手背上的骨头也不如何看得见了,束上衣服时,胸前的肋骨也不那么较着了。文璧每天都打发人来探视她,但是他本人则公事繁忙,直到上元前后,才闲下来。

江山破裂风飘絮,出身浮沉雨打萍。

中衣内里,是一件小巧的鹅黄短襦,内里罩了轻浮的樱桃红半臂,布面上熏了淡淡的香。这些都不消她本身脱手,她只要平伸双臂,衣服便一件件套上身来,衣带也有两小我一前一后地系。随后她又被围上一条豆绿旋裙,那布料上织着密密的暗纹,滑得让她忍不住想摸。丫环们说,这是文大人派人从裁缝铺子里买来的,未免不太称身,请蜜斯姑息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赤忱照汗青。

“别,不要!”她赶紧跳起来,惹得四周几小我都惊叫了一声。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穿耳洞,倒也不记得有多痛,只是一腔惊骇之情难以健忘,好几天赋消逝。

耳垂俄然痒痒的,被人捻了一捻。一个丫环不失遗憾地说:“耳洞全长上啦,来,我再给你穿下。”

做完了这些,她才被答应穿上衣服。方才搓洗过的肌肤细嫩非常,方才碰上白白的棉布,她便叫疼。丫环们笑着让她忍一忍。刚穿上中衣,便来了一其中年妇人,说是裁缝,把她上高低下都量了一量,对她说,过得两天,就能穿上丝绸衣服了。

辛苦遭遇起一经,兵戈寥落四周星。

文璧叹了口气,道:“我如果奉告了,你还能在这儿吗?我固然降了,你爹爹可还……唉!”

江南见说好溪山,兄也难时弟也难。

她早传闻了,二叔此前孤身守城,早把他的妻儿,也就是本身的婶娘、堂兄送回了江西故乡,那边的烽火已经停歇,元军根基上不再烧杀劫掠了。

她又被抱进另一桶洁净的水里。丫头们用手巾把她满身高低都搓了个遍。她的胸脯被搓得有点疼,后背也*辣的,感受水温烫得难以忍耐。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便适应了。泡在热水里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好了,她只感觉骨酥筋软,渐渐便沉甜睡了畴昔。等她醒来,看到本身的皮肤都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水面上漂着一层奇特的残余。

奉书的确无地自容。那丫头少说也有十四五岁。

文璧一愣,俄然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竹笋吃了,说:“岂止是不痛快!每天要跟那些蒙前人攀友情,他们爱吃的,都是些带血丝的烤肉,烤一块,用刀割一块,你皱一皱眉头,他们又不欢畅,能如何办?奉儿,明天这一桌菜多肉少,你可别嫌弃啊。”

她读了两遍,就明白了。文天祥号文山,文璧号文溪,这第一句的“溪山”,指的无异就是他们俩。作诗的人是调侃文天祥、文璧两兄弟一个为国尽忠,一个屈膝投降,就像两朵异枝的梅花。古来文人笔墨如刀,这字面里透出的讽喻,却比她口中能骂出来的要暴虐很多。

她刚如许夸完口,走了一步,就被裙子绊倒了。几个丫环赶紧扶住,捂着嘴,吃吃地笑。

奉书已经健忘该如何做一个相府蜜斯了。她茫然坐在属于本身的小床上,一样一样地辨认房间里的器具。文璧派了几个丫头老婆子奉侍她。几小我在地上铺了一层旧布,谨慎翼翼地解开她乱蓬蓬的长头发,从内里簌簌的抖出沙土,以及内里裹着的、挣扎着的几只小虫子。

文璧点点头,又摇点头,俄然抓起纸来,仿佛是想撕掉,但终究没有撕,而是把它抛在一边,嘲笑道:“如果让这作诗的上疆场冒死,不晓得他能对峙几天不投降?”

她想到本身此前一起上吃生肉的苦处,将心比心,不由得涌起一阵幸灾乐祸的快感,淡淡道:“难怪这几天你那么忙,本来是忙着学鞑子风俗来着。”

一个十七八岁的丫环捧了一个象牙盒子,用手指头尖儿挑出些膏油,悄悄给她点在面庞上,打圈儿涂开,润润的,舒畅极了。那丫头捧着她的脸,笑道:“真是个斑斓的小女人,可惜晒黑了些儿。等养上几个月,把皮肤养细了,那可就成了瓷人儿了,真真的蜜斯模样!”又低头看了看她的一双脚,捂着嘴笑道:“可惜了的,不过现在缠上,还来得及。”

文璧望着一桌子菜肴入迷,半天赋道:“活着。”不再说一句话。

文璧眼中闪过一丝愠意,耐烦道:“奉儿,你要满足。他们不信赖汉人,这几天传闻我府上多了个蜜斯,也随口问过。我只说你是我的闺女,在战乱中失散的,方才相认。那天见到你的那些兵士,我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好轻易才一个个堵上了嘴。你也要忍着些气,别让外人抓到甚么把柄。”

另有一盆香香的水,是给她洗脸的。她的眼睛上面有一些过敏的红斑,或许是被虫子咬的,经常发痒。被那水一洗,感受凉凉的,一下子就不痒了。

可惜梅花如苦衷,南枝向暖北枝寒。

文璧勉强一笑,道:“你看你,说是要陪我痛快吃顿饭的,一来反倒给我找不痛快。”却没再斥责她,而是起家从书架上拿了一叠纸,扔在几上,表示她看,“读的书还没忘吧?这两首诗,是比来内里在传的,有人给我抄了来。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