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文学网 - 历史军事 - 天命皇后 - 第3章 绿水驰道

第3章 绿水驰道[第1页/共2页]

周元笙含笑点头,搭着那妇人的手向前行去,俄然心念微动,只感觉身后那瑰丽画舫中,正该有一道殷殷望向她的目光,她想忍住不回顾,却还是禁不住鬼使神差般回眸探看。脚下猝然顿住,幸而她这一番行动在旁人眼里看去不甚高耸,世人只当她想再看看身后的风景,便也立足一刻,等待着她。

自来美人三分面貌,七分气度,那周元笙如何美法不难描画,可若说五官样貌,却也难住了一世人等。深思了半日,终是有人开口总结道,“大女人是瓜子脸,白皮肤,一双大眼睛极有神采,两道秀眉像是画上去的,还透着股子豪气。就像是花中的牡丹,又比牡丹娟秀。归正那月宫上如果然有嫦娥的话,约莫也就是女人那般边幅了。”

周元笙下船登岸,只见岸上已停靠了一辆翠盖车,一众丫环仆妇雁翅排开,正在此等待她。少顷,便有一名着紫袖袄的中年妇人上前,满面含笑,福身道,“请大女人安,太太打发奴婢们前来迎女人,女人一起辛苦,请上车回府罢。”

周元笙心中一动,笑答道,“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她未及说完,便被薛峥摇首打断,“为着看一看这千里如画江山,更是为着和你一道看看这千里如画的江山。”他转顾周元笙,定定地望了她道,“不管将来你在那里,我在那里,我想要你记得,我们曾一起分开姑苏,一起溯江而上,一起饮长江水,一起并肩看过如此风景。”

到底隔得远了,她并未看望到烟波上的蹁跹身影,只瞥见身后巍峨澎湃的钟山,在辽远天涯和浩淼江水之间连绵起伏,势如蟠龙。

薛峥不觉得忤,淡笑道,“我们如许人家教养出的后辈,若心中连家国抱负都没有,那便只能沦为纨绔。何况我另有着本身的私心,倘或能在殿试博得贤人青睐,我便可向他开口求恳一桩事。我不必说究竟是何事,你内心清楚。”

话已至此,周元笙自发无复多言的余地,她不是不信他,只是不信他们身边的那些人。说到底,他不会晓得,她看上去得享繁华,安稳舒畅,却向来不晓得本身可有被这世上那个需求过,被那个惦记过,如果连生身父母都能将她忘记,另有甚么人会将她奉若珍宝?

比及太太和周元笙去得远了,刚才陪侍段夫人在此等待的外院仆妇才松了一口气,她们自是不必进内里服侍,便也随便闲谈两句就预备散了。

段夫人忙笑着将她扶起,两厢一照面,那段夫人眼中便闪过一丝非常的光芒,旋即也就隐入一片笑意中去了,当下段夫人拉起周元笙的手,两人相携着一起朝内院走去。

门外侍立的仆妇听到响动,轻手重脚的出去,将那汤瓶挪到高几上,又轻手重脚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重新到尾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舷门外远山如黛,天水含烟,两岸铺陈苍苍蒹霞,中有飞鸟振翅掠过,于水面上留下一道细带模样的水纹,江南山川用它的清丽风骚浸润着观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线缠绵入骨的疼痛与忧愁。

话音未落,已被人挤了两记,辩驳道,“如何当不得,我瞧着就好,平常来我们府上那些亲戚家的女人也好,各府来登门做客的女人也好,我还没见一个能赶上方才大女人面貌的。你说不好,倒是举个强过她的人来,也让我们评断评断。”

这便是她父亲周洵远的第二任老婆,博陵侯最小的女儿段玉宁。周元笙忙快行了几步,至段夫人面前,蹲身告罪道,“不知太太在此,阿笙本日归家,竟让太太在此等待,真是折杀阿笙了。”

车行大半日,终究转入一条繁华贩子,周元笙翻开帷帘一角,只见面前呈现一座恢弘府邸,晓得这约莫就是襄国公府了。此府邸用时三代,自有一番气度,一眼望去已是浩浩大荡占了半条街,虽规制不及公主宅邸,可若论气势,和寿阳公主府也不遑多让。

周元笙不防他又扯到这上头来,偷观其神采,倒是一派清松天然,全不复刚才的忧愁执迷,心下稍安,缓缓笑道,“你倒是自傲的很,安知必然考得中,必然能入殿试?”

周元笙眼中含笑,曼声道,“你不该来的,传将出去,你我此后再无安身之地。”

周元笙佯怒道,“又与我何干?是你本身名利心甚重,不必攀扯上我做启事。”

周元笙微微一怔,凝目望去,见世人当中站着一名上穿玄色五彩麒麟补子袄,下着穿花凤缕金拖泥裙的妇人,远远看去,身量清丽苗条,姿容娴雅,自有一股端庄和悦的态度。

世人一时七嘴八舌,有同意的也有点头不语的,那晚来未曾照面的婆子急道,“你们过后再争去,且给我说说她究竟长得甚么样,转头我碰到可别认不出,那就不好了。”

江岸有青峰,江上有清风,透过窗棂吹落进配房当中。薛峥笑容疏懒,轻声道,“我晓得你已及笄,这话是在提示我,你已是个成年女子了?”

周元笙不由笑道,“你公然有本领,怪不得全然不怕。她们只做看不见你普通,二爷御下的本领更加高超了。”

不是没有一丝打动,可惜现下统统的话不过是一番假定,周元笙低眉莞尔道,“我不清楚,我本来是个傻得不像话的人,猜不透——似你这般才俊心中所想。”

厥后几天里,薛峥白日陪着周元笙吃茶闲谈,作画下棋,晚间便转去船舷另一侧的配房,且离她间隔甚远,虽则船上奉侍的诸人皆假装看不见他普通,他还是恪守着礼节,如履薄冰。

薛峥大笑起来,笑罢言道,“我若连这点能为都没有,何谈今后,何谈许你远景?本来你却连这个都不信我。”

待到船泊岸停稳,周元笙也到了不得反面薛峥挥别之时,他眼里缠绵着一抹极是和顺旖旎的眼波,虽是一闪而逝,终是让她的心轰然了一瞬。说了几日的话,到了此时,也唯有相互互道一声保重罢了。

周元笙一笑道,“既是回家,就该做家常打扮。何况那里能讨得统统人欢心,我只能顾得上本身的情意罢了。”

船行迟缓,可待到第六日一早,便也即将泊岸金陵船埠。周元笙换了蜜合色水紬襦裙,沉香色水纬罗缎袄,通身色彩皆算不得繁华喜气,看得彩鸳直嘟嘴道,“女人回家是丧事,何必穿戴这么素净,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喜好热烈色彩更多些。”

北控大江,南凭聚宝,西接石壁,东傍钟阜,这不是李青莲诗中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中寥寂落寞的金陵,而是国朝最风骚富强的都城——金陵。

周元笙点点头,道,“此番上京,你预备在那边下榻?春闱前还会离京么?”薛峥道,“去姨母家暂住一段光阴,干脆待考完再归去。今后在金陵的日子长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机遇。”

一颗心跳得缓慢,像是要跳出她的胸膛,周元笙深深吸气,借以粉饰本身慌乱的心境,房中模糊传来汤瓶滚沸了的声音,不一时便鸣响如松风阵阵,她欲去移开汤瓶,却在回身之际被薛峥一把扯住袖口。他只是含笑不语,她便不知何去何从,半日也未能摆脱得开,干脆不再摆脱,任由那汤瓶收回刺耳的鸣音,任凭他拉扯住衣袖的一角,缓缓转过身来,仍旧望向江面。不知不觉间,袖口倏然一松,本来他已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