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宝玉遇“花神”[第1页/共2页]
一个柔弱的绛红身影此时正躲在怡红院的院舍里,大观园里早已火食荒凉,独怡红院还剩下几点烛光,是守夜的婆子在吃酒打更。一个婆子吃的微醺,嘴里便开端胡说八道起来:“我说老嫂子,目睹得这贾家就要式微了,我们这每天守着这破园子何时能有前程?还不如攒些银子辞了贾家,到别家府上去做活呢,好歹将来不能连累后代。”另一个婆子吮吸着一只鸭脑,嘟囔道:“可不是,这里每天阴沉森的,今儿那小爷又说是瞥见晴雯的幽灵了,那几个跟着的女人嫂子们差点唬死,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我们俩是快入土的人了,那里还怕这个,有一天好活便活一天,操心那么多做甚么。”内里“格登”一声,吃酒的婆子唬了一跳,颤着声音道:“是哪个?”内里只留下北风吼怒的声音。烛火蓦地灭掉,两个婆子唬的嗷嗷直叫,顾不上桌上的酒菜,抓着灯笼就往外跑,便跑边哭喊道:“神仙奶奶们,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我们两个老婆子的事,放过我们吧!”连滚带爬的跑出园去。黑暗里闪出一个肥胖的身影,不是晴雯还是哪个。瘦的尖尖的下颚,满脸带着泪痕,“宝玉,本来你一向把我当作了死人,不幸我的桂哥儿,你好狠的心啊!”RS
麝月知老太太不放心,将宝玉仍送到贾母那边。世人都等着未散。贾母便说:“麝月,我平素知你明白慎重,才把宝玉交给你,如何今儿带他园里去!他的病才好,倘或撞着甚么,又闹起来,这便如那边?”麝月也不敢辩白,只得低头不语。宝钗看宝玉色彩不好,内心实在的吃惊。倒还是宝玉恐麝月受委曲,说道:“彼苍白日怕甚么。我因为好些时没到园里逛逛,今儿趁着酒兴逛逛。那里就撞着甚么了呢!”妩瑶在园里吃过大亏的,听到那边寒毛倒竖,说:“宝兄弟胆量忒大了。”湘云道:“不是胆小,倒是心实。不知是会芙蓉神去了,还是寻甚么仙去了。”宝玉听着,也不答言。独占王夫人急的一言不发。贾母问道:“你到园里可曾唬着么?这回不消说了,今后要逛,到底多带几小我才好。不然大师早散了。归去好好的睡一夜,明日一早过来,我还要找补,叫你们再乐一天呢。不要为他又闹出甚么原故来。”世人传闻,辞了贾母出来。薛阿姨便到王夫人那边住下。史湘云仍在贾母房中,余者各自归去。不题。独占宝玉回到房中,嗳声感喟。宝钗明知其故,也不睬他,只是怕他忧愁,勾出旧病来,便进里间叫麝月来细问他宝玉到园如何的风景。
且说宝玉因家里忽遭大难恰是悲伤,走了出来,正无主张,只见麝月赶来,问是如何了。宝玉道:“不如何,只是内心烦得慌。何不趁他们喝酒我们两个到珍大奶奶那边逛逛去。”麝月道:“珍大奶奶在这里,去找谁?”宝玉道:“不找谁,瞧瞧她现在这里住的房屋如何样。”麝月只得跟着,一面走,一面说。走到尤氏那边,又一个小门儿半开半掩,宝玉也不出来。只见看园门的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儿。宝玉问道:“这小门开着么?”婆子道:“每天是不开的。今儿有人出来讲,本日预备老太太要用园里的果子,故开着门等着。”宝玉便渐渐的走到那边,果见腰门半开,宝玉便走了出来。麝月忙拉住道:“不消去,园里不洁净,常没有人去,不要撞见甚么。”宝玉仗着酒气,说:“我不怕那些。”麝月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婆子们上来讲道:“现在这园子温馨的了。自从那日羽士拿了妖去,我们摘花儿、打果子一小我常走的。二爷要去,我们都跟著,有这些人怕甚么。”宝玉喜好,麝月也不便相强,只得跟着。
宝玉进得园来,只见满目苦楚,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几处亭馆,彩色久经剥落,远远瞥见一丛修竹,倒还富强。宝玉一想,说:“我自病时出园住在后边,连续几个月不准我到这里,瞬息萧瑟。你看独占那几杆翠竹菁葱,这不是*馆么!”麝月道:“你几个月没来,连方向都忘了。我们尽管说话,不觉将怡红院走过了。”回过甚来用手指着道:“这才是*馆呢。”宝玉顺着麝月的手一瞧,道:“可不是过了吗!我们归去瞧瞧。”麝月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着用饭,该归去了。”宝玉不言,找着旧路,竟往前走。你道宝玉虽离了大观园将及一载,岂遂忘了途径?只因麝月恐他见了*馆,想起黛玉又要悲伤,以是用言混过。岂知宝玉只望里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气,故宝玉问他,只说已走过了,欲宝玉不去。不料宝玉的心惟在*馆内。只见那萧瑟的竹林中,一个绛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宝玉揉揉眼睛,一个身着绛红比甲,配着嫣红色的袄裙和汗巾,香肩窄窄,纤腰楚楚,不盈一握,仿若晴雯再生(贾母骗宝玉晴雯已死),麝月见他往前急走,只得赶上,见宝玉站着,似有所见,如有所闻,便道:“你瞥见甚么了?”宝玉眨了眨眼睛,不见了那人影,只道:“*馆倒有人住着么?”麝月道:“约莫没有人罢。”宝玉道:“我明显瞥见了一个红色人影,如何没有人!”麝月道:“你是狐疑。这里黑黢黢的,是你看错了呢。”宝玉不信,还要听去。婆子们赶上说道:“二爷快归去罢。天已晚了,别处我们还敢逛逛,只是这里路又隐僻,又听得人说这里林女人走后常闻声有哭声,以是人都不敢走的。”宝玉麝月传闻,都吃了一惊。宝玉道:“这是如何了,难不成是晴雯委曲了藏在这里哭么?”说着,便滴下泪来,说:“晴雯,你去做芙蓉花神了,只可惜我连你临终前一面都没见到。”愈说愈痛,便大哭起来。麝月正在没法,只见秋纹带着些人赶来对麝月道:“你好大胆,如何领了二爷到这里来!老太太、太太他们打发人各处都找到了,刚才腰门上有人说是你同二爷到这里来了,唬得老太太、太太们了不得,骂着我,叫我带人赶来,还不快归去么!”宝玉犹自痛哭。麝月也不顾他哭,两小我拉着就走,一面替他拭眼泪,奉告他老太太焦急。宝玉没法,只得返来。
话说宝钗叫麝月问是何原故,麝月只叹道:“二爷说是瞥见了死去的晴雯的身影,还说她死了去是做芙蓉花神了,今儿更是去了*馆触景生情了。”宝钗低头想了一想,便道:“人生活着,成心有情,到了身后各自干各自的去了,并不是生前那样小我身后还是如许。活人虽有痴心,死的竟不晓得。何况晴雯既说仙去,她看凡人是个不堪的浊物,那里还肯混活着上。只是人本身狐疑,以是招些邪魔外祟来缠扰了。”宝钗虽是与麝月说话,原说给宝玉听的。麝月会心,也说是“没有的事。若说晴雯的灵魂儿还在园里,我们也算好的,如何未曾梦见了一次。”宝玉在外闻听得,细细的想道:“公然也奇。我晓得晴雯死了,不但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