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求得一诺[第1页/共2页]
听闻卫玠的发起,小童先是一愣,然后便乐了,当下点头:“善!就比这个。”
他将琴往前一推,收起玩闹之心,正色道:“前两番比试我虽输得不平气,然明天这轮倒是心折口服的。一诺我会替你向季老求取,礼遇一事,我也会照实上禀。”
然很快,她又豁然了。卫玠弹的虽是《春江花月夜》。可他将乐谱窜改了。原曲曲调隐带的哀伤与游子思乡之情,被改成了明丽多姿的春日里游,月光下,江面上,有的只是一对璧人相遇相知相爱的欣喜与满足。那滚滚向前奔去的春江水,那明丽清楚的照人月光……透过琴声,她仿佛看到了两人一舟一桨,相依相偎,泛湖而游……
“既如此,你还敢挑识记?你不知我过目不忘?”小童轻哼一声,“你还是再挑一次吧。”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起高和低的尾音中,一曲弹罢了。
两音相碰,方知其乐律成就之深。看似随性而弹却入情出境的琴音只要相谐相和,那里另有一丝刚才胡弹一气的随便与无谓?渐入飞腾的韵律中,山阴乃至感觉周郎在用本身的琴声来洗涤他二人的心神。是的,他那伴音明显搀了一股方外之人的超脱与空灵,模糊有着规劝与放下之意,那缥缈的似有似无的旋律,竟是硬生生将卫玠侧重描画的的浓情密意压下几分。
卫玠与山阴同时双眸一亮,却听周郎持续道:“人间俗事,最易催人老,卫小郎何不置出身外,与我等一起寻那清闲之道?”
却见周郎以手拊掌,大声相击。啪啪啪的掌声中,他意犹未尽地评道:“卫小郎虽将我的乐谱仿了个十全十,然意境之处,还是差了一点。可喜,可喜!”
“可惜!可惜!”他堪堪叹到这里,点头道:“听你这琴音,便知情根深种,难以自已。”
周郎以指轻挑了下琴弦道:“某鄙人。先行弹奏了。卫小郎可听好了。”
他的话令得山阴双目一亮。别人不知卫玠的本领,她倒是领教过的。当日他仅听一次,便能精确无误地弹奏出来本身的《春江花月夜》,曾令她冷傲不已。
只见卫玠神情自如将一点头,双目干脆一闭,侧耳聆听起来。
啪的一声,周郎用手一止琴弦,客气道:“琴技不佳,扯谈之作,见笑了。还请卫小郎重弹一遍吧。”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季老虽不退隐,然心之所系,仍在天下。周郎又何必做此番感慨?”琴音中,山阴的声音如一缕清泉透过袅袅的雾霭穿透而来。她的眼眸,清冷中透着一丝不置可否,定定地看着周郎。
一琴一榻一少年,白衣模糊水墨间。覆盖在清浅的阳光下,少年的脸如同镀了一层金光,高洁超脱恍若世外之仙。
久久,久久,二人没有言语。
但是,如何是《春江花月夜》?这谱子虽没有传播出去,可洛阳城入耳过的人已不在少数。季老的门徒如果故意,定然是晓得的。
早在他最后一个音符腾跃结束时,卫玠已展开双目。他嘴角含笑,眸光仍然清澈如水,仍然水波无痕。别有深意地瞥了一脸对劲的周郎一眼,他以手取琴,轻道:“周郎这曲子,分歧凡响。卫玠临时一试。”
而这隐士瞥见如此妙人倒是沉湎于世俗,耽于情爱之徒,不由大为不屑,大为可惜。
卫玠点头,笑道:“一诺不过买卖,礼遇才是卫某真正渴求的。”是的,如果能获得季老的礼遇,能让他奉为座上宾,这比世人巴望的一诺不知要贵重多少倍。
却见周郎一双精光非常的眼眸倏得闭上了。他既没有理睬山阴的诘责,也没有耐着性子等卫玠弹完,倒是兀自取了面前瑶琴点头晃脑地为他伴起奏来。
亏他想得出,名为比识记,倒是考核二人对乐律的把握才气。比之简朴读诵,这招确切风趣很多,当然难度也增大了很多。
这时,卫玠接道:“单比看书背诵,实是无趣之极。”公然,他这话一出,小童镇静地睁大了眼。卫玠轻笑,持续道,“不如比乐律的辨认与影象。我与周郎各为对方弹奏一曲目,谁能将对方的乐谱记下弹出,便算胜了。周郎觉得如何?”
卫玠方才说周郎极擅面相,莫非他在表示甚么?她心中一动,正欲开口相询,却听卫玠已道:“卫玠受人之恩,不能不报。因知路途艰巨,方故意请季老互助。当今太子礼贤下士,仁义刻薄,对季老更是尊敬推许至极。天下局势,分合之态,季老即便不退隐,心中亦是表面清楚。还请周郎在季老面前好言一二。”
这话寄意极深,山阴敏感地发明,面前周郎的态度已然变了。这是对卫玠才气认同与赞美才有的提点,这是将卫玠引为知己,归为同路人才有的美意规劝。
何况三局两胜,获得季老的一诺早已毫无牵挂,赢了这三局,才是卫玠此行最首要的目标。
不但比试的项目由对方来定,比法也由对方提出。山阴真不知这季老,是过分狂傲,还是过分自傲。她瞅了两人一眼,持续不动声色地旁观。
二人在房中筹办好琴具,拉开架式。
他凝想了一阵,开端弹奏起来。当那苗条白净的指尖掠过琴弦,收回一阵又一阵刺耳且刺耳至极的噪音时,山阴终究忍不住笑了。
沉寂中,周郎摆开姿式,弹起方才的曲子来。他的纯熟与流利,轻松与安闲,直令人感觉这曲子,他似是弹过数十次,乃至数百次了。
他的话,令得正收了音的周郎一愣:“第三局打个平局,何来认输一说?”
噪音飘零间,他抬头长叹,唏嘘道:“世人皆道神仙好,凡尘出世少不了。若能超凡入山林,何来诸多愁和恼?”
不得不说,周郎用心之狡猾,用计之奸刁,实属罕见。山阴虽不是其中妙手,好歹对乐律也略通一二。可她凝神听了半天,却不知周郎弹的到底是何曲目。听到厥后,她总算弄明白了。这那里是弹奏,清楚是乱弹一气。只见他的一双手在琴弦上纯熟地拨动,快速之极,烦琐之极。可这毫无章节毫无韵律可言的机器的音符,只是因着他手之所至随随便便跳出来。如许的乐谱,如何识记?如何弹奏?
他的言下之意,是情愿暗中互助?
听得如痴如醉的山阴转头望向卫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辩论,卫玠低笑一声,道:“周兄说不提,我自不提。”言谈间,称呼已产生了窜改。
劈面榻上悄悄聆听的卫玠嘴角悄悄一扯,淡淡说道:“周郎更胜某一筹,卫玠认输了。”
她偷眼看向周郎。此人必然满头黑线,满脸阴沉吧?
他的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美意的奉劝。蓦地间,山阴明白了。自季老定下如许的端方以来,小童还何尝到得胜的滋味。他几次输在卫玠手中,固然恼羞成怒,到底生了惺惺相惜之情,嘴上不肯伏输,心中却已诚服。
甚么叫天赋少年?这就是呀!凡人对夸姣的韵律和噪音,总能影象深切,听过一遍旋律不会弹却能哼个大抵的大有人在。可这熊孩子,不但能记着令人避之不及的噪音,还一丝不差地弹了出来。她瞅着他,越瞅越扎眼,越瞅越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