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书序[第1页/共1页]
嘉靖的贴身寺人黄锦站在殿外，恭迎杨慎的车驾。
不过还好，博物志就在书案的第一行，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赶紧取出递给身后的嘉靖。
棋子之声落盘清脆，嘉靖两指落子，便扼住了杨廷和此局的命门。
杨廷和略有一怔，随即微浅笑道，“皇上的棋艺又有促进了。”
黄锦一笑，道，“阁老在殿中与皇上对弈，苦战正酣哪。”
半晌以后，嘉靖将书册合上，将书放在了一边，眉心略紧，道，“阁熟行抄笔录，定是爱书之人了。吕方啊，明日你就出宫去，些找都城里的木工，让他们打几个书厨，朕要赠给阁老。”
“哎。阁老，您平常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如何今儿个对万岁爷的事情如此草率，府中竟是连个将书册分门别类的人儿也没有么？”
“不必了，我去偏殿静候。”杨慎不肯与他胶葛，冷冷看了一眼玉熙宫的主殿，便拂袖而去。
几个寺人抬来几架书案，拼成一张庞大的桌面，并用一张红色的桌布将它们蒙起，书架被呈上殿来，嘉靖目光轻略一扫，不由得一笑。
“是。”
车马一停，几个侍卫围了上来，入夜以后又起细雨，他们用一层厚厚的毡子将全部书架都包了起来，谨慎抬入殿中。
一声悠长的“吱――”从门边传来，几个侍卫抬着一个书架入殿，一向站在天子身边的寺人吕方向入口处张望，弯下身子小声对天子说道，“主子，看来，是您要的书册到了。”
吕方只一愣，随即笑道，“万岁爷说得是。”
嘉靖嘴角略提，随口便道，“是么，若朝臣皆能以杨阁老为表率，那我大明便――”
黄锦悠悠地说完，见杨慎神采欠都雅，俄然反应过来，不由得用手悄悄捂住了嘴，“瞧我说的甚么话，如何说成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杨侍郎乃朝中清流，中流砥柱，天然与我们这些宫人分歧了，要不，奴婢进殿为您通传一声？”
“阁老，可乏了么。”
“诶。”黄锦打断杨慎的话，轻声道，“主子万岁爷每日为子民福祉忧神焦炙，可贵有如许的兴趣，就是杨阁成本身也不忍怫了皇上的兴趣，我们做奴婢的如何好扰了君父的雅兴？”
俄然，嘉靖昂首望了杨廷和一眼，随即又低头扫视棋盘。
嘉靖气定神闲地坐在塌上清算棋子，声音降落又安静地开口道，“吕方，去，帮朕把《博物志》拿来。”
嘉靖接过书，信手翻阅了几章，书中满是工工致整的小楷，虽是隽永的字体，勾画的笔锋之间却透出一股苍劲的力道，这些书册均是出自杨廷和亲笔的手抄本，抄诵佳作乃是他从少年时便养成的读书风俗。
杨廷和扫了一眼书案，答道，“吕公私有话，直言便是了。”
听得一声清冷的扣问，杨廷和微微抬眼。
“皇上？”
合法顾寻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时候，那一架经她清算的书册已经入了玉熙宫。
吕方为移来一盏灯笼，敏捷扫了一眼全桌，他有些奇特了，这些书册乱糟糟地被陈在案上，既没有按他列的书目为序，也没有任何分类，一本诗集合间放着兵法，兵法中间放着鬼怪传记，如此稠浊粗糙的气势与以往的杨廷和大相径庭。
几个寺人将书册从架中取出，一一摆列在红布书案之上，全数共四十六本书册，悉数划一码完以后便退在一旁，杨廷和起家，走近细看。
期间摆列虽似偶然，细看却精美。只是令嘉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甚么《艾草集》后跟着的就是《博物志》，而《放翁实录》以后，便是《高唱古国实记》呢？这些个书目之间又有甚么干系？他冷静看了好久，始终不得门道，昂首见杨廷和也一样迷惑地望着桌案，便俄然笑起来，道，“阁老，看来府上有高人啊。”
嘉靖拿起那本手边的《博物志》，走到书案的跟前，俯身去看浩繁册本的目次，一面浏览一面轻声道，“誊写过如此之多的书册，难怪杨阁老博古通今，事事洞明。”
他俄然顿了声音，目光落在一处不再变动，一旁吕方猎奇地围上来，顺着嘉靖的目光而去，却没有看出甚么端倪。
杨廷和侧目而视，见那书架之上的书册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固然粗看来混乱无章，但其间却有些奥妙之处。比方说《哀时录》的一旁放着《艾草集》，哀艾二子乃是谐音，且先平后仄，次序井然。这绝非偶合，嘉靖随便一扫，便见《芳草客笺》、《房氏家训》、《纺织局十三年实录》、《放翁诗集》四书连成一排，相互音音相合，平仄有序。
面前人单手执子，目光却并不在本身的身上，嘉靖眉眼之间波澜不兴，兀自透出一股豪气。
夜里，玉熙宫灯火盈盈。杨廷和与嘉靖在殿中对弈已然多时，宫人们守在一旁，寂静无声。
杨慎嘴角略提，“公公客气了，不知杨阁老现在那边？”
“天气如许晚，杨阁老昨日一夜未眠，明天又在内阁忙了一天――”
黄锦微微欠身，笑道，“杨侍郎，辛苦了。”
“阁老谦逊了。你我再来一局，如何。”
“无妨。”
“杨阁老在家中时，就是如许藏书的吗。”
一旁的吕方摇了点头，接着嘉靖的话说道，“阁老啊，恕奴婢多嘴，您老也别放在心上，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嘉靖伸手，表示吕方不要多嘴，他俄然感觉，这些书的摆列很成心机。
“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年青时候的癖好投了巧罢了，臣以之为好，做起来也不困难。”
杨廷和听出嘉靖言中嘲弄之意，他是说，杨廷和你如果真敬爱书，又为何会鄙吝几个书厨，本日这般寒酸地端上如许一个书架呢？
嘉靖一笑，“吕方，你大惊小怪了。这些书朕是向阁老借阅，又不作查询检索之用，分类之事，如果阁老府中下人做了，你们这些宫人，又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