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馆联诗悲寂寞(1)[第1页/共2页]
王夫人笑道:“本日得母子团聚,自比往年风趣。往年娘儿们虽多,终不似本年本身骨肉齐备的好。”贾母笑道:“恰是为此,以是才欢畅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邢夫人等只得换上大杯来。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法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
话说贾赦贾政带领贾珍等散去不提。且说贾母这里命将围屏撤去,两席并而为一。众媳妇另行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陈列一番。贾母等都添了衣,盥漱吃茶,方又入坐,团团环绕。贾母看时,宝钗姊妹二人不在坐内,知他们家去圆月去了,且李纨、凤姐二人又病着,少了四小我,便觉冷僻了好些。
贾母又命将毯毡铺于阶上,命将月饼西生果品等类都叫搬下去,令丫头媳妇们也都团团围坐弄月。贾母因见月至中天,比先更加出色敬爱,因说:“如此好月,不成不闻笛。”因命人将十番上女孩子传来。贾母道:“音乐多了,反失高雅,只用吹笛的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说毕,刚才去吹时,只见跟邢夫人的媳妇走来向邢夫人前说了两句话。贾母便问:“说甚么事?”那媳妇便回说:“方才大老爷出去,被石头绊了一下,歪了腿。”贾母传闻,忙命两个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
邢夫人遂告别起家。贾母便又说:“珍哥媳妇也趁着便就家去罢,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本日不归去了,定要和老祖宗吃一夜。”贾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小伉俪家,彻夜不要团聚团聚,如何为我担搁了。”尤氏红了脸,笑道:“老祖宗说的我们太不堪了。我们固然年青,已经是十来年的伉俪,也奔四十岁的人了。何况孝服未满,陪着老太太顽一夜还罢了,岂有自去团聚的理。”
贾母传闻,笑道:“这话非常,我倒也忘了孝未满。不幸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但是我倒忘了,该罚我一大杯。既如许,你就越性别送,陪着我罢了。你叫蓉儿媳妇送去,就趁便归去罢。”尤氏说了。蓉妻承诺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归去。不在话下。
因而遂又斟上暖酒来。贾母笑道:“公然可听么?”世人笑道:“实在可听,我们也想不到如许,须得老太太带领着,我们也得开些气度。”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乐谱越慢的吹来越好。”说着,便将本身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酥月饼,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渐渐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媳妇们承诺了。方送去,只见方才瞧贾赦的两个婆子返来了,说:“右脚面上白肿了些,现在调服了药,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干系。”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疼,我反如许。”因就将方才贾赦的笑话说与王夫人、尤氏等听。王夫人等因笑劝道:“这原是酒后大师谈笑,不留意也是有的,岂有敢说老太太之理,老太太自当解释才是。”
湘云笑道:“这山上弄月虽好,终不及近水弄月更妙。你晓得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地点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作凹晶。这‘凸’‘凹’二字,向来用的人起码。现在直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奇,不落窠臼。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边去。只是这两个字俗念作‘洼’‘拱’二音,便说俗了,不大见用,只陆放翁用了一个‘凹’字,说‘古砚微凹聚墨多’,另有人批他俗,岂不成笑。”林黛玉道:“也不但放翁才用,前人顶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赋》,东方朔《神异经》,乃至《历代名画记》上云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不成胜举。只是古人不知,误作俗字用了。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编削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厥后我们大师把这没驰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出来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娘舅瞧过。谁知娘舅倒喜好起来,又说:‘早知如许,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风趣。’以是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现在就往凹晶馆去看看。”
这里众媳妇清算杯盘碗盏时,却少了个细茶杯,各处寻觅不见,又问世人:“必是谁失手打了。撂在那边,奉告我拿了磁瓦去交收是证见,不然又说偷起来。”世人都说:“没有打了,只怕跟女人的人打了,也未可知。你细想想,或问问他们去。”一语提示了这管家伙的媳妇,因笑道:“是了,那一会儿记得是翠缕拿着的,我去问他。”说着便去找时,刚下了甬路,就遇见了紫鹃和翠缕来了。
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大氅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必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偏今儿欢畅,你又来催。莫非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大氅,大师陪着又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呜哭泣咽,袅袅悠悠,又收回一缕笛音来,果然比先更加苦楚。大师都肃但是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大哥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世人相互都不由有苦楚孤单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回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
贾母因笑道:“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我们越性请过姨太太来,大师弄月,却非常闹热。忽一时想起你老爷来,又不免想到母子伉俪后代不能一处,也都没兴。及至本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师团聚取乐,又不便请他们娘儿们来讲谈笑笑。何况他们本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丢了他们跑到这里来。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讲谈笑笑,还抵得十小我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遂命拿大杯来斟热酒。
翠缕便问道:“老太太散了,可知我们女人那去了?”这媳妇道:“我来问那一个茶盅往那边去了,你们倒问我要女人。”翠缕笑道:“我因倒茶给女人吃的,展眼转头,就连女人也没了。”那媳妇道:“太太才说都睡觉去了,你不知那边顽去了,还不晓得呢。”翠缕向紫鹃道:“断乎没有悄悄的睡去之理,只怕在那边走了一走。现在见老太太散了,赶过前边送去,也未可知。我们且往前边找找去。有了女人,天然你的茶盅也有了。你明日一早再找,有甚么忙的。”媳妇笑道:“有了下落就不必忙了,明儿就和你要罢。”说毕归去,仍查收家伙。这里紫鹃和翠缕便往贾母处来。不在话下。
本来黛玉和湘云二人并未去睡觉。只因黛玉见贾府中很多人弄月,贾母犹叹人少,不似当年热烈,又提宝钗姊妹家去母女弟兄自去弄月等语,不觉对景感念,自去俯栏垂泪。宝玉远因晴雯病势甚重,诸务偶然,王夫人再四遣他去睡,他也便去了。探春又因克日家事着恼,得空玩耍。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平日不大甚合。以是只剩了湘云一人欣喜他,因说:“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如许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本身保养。可爱宝姐姐,姊妹每天说亲道热,早已说本年中秋要大师一处弄月,需求起社,大师联句,到本日便弃了我们,本身弄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作了。倒是他们父子叔侄纵横起来。你可知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许别人熟睡。’他们不作,我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他们一羞。”黛玉见他这般安慰,不肯负他的豪兴,因笑道:“你看这里这等人声喧闹,有何诗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