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竞渡[第1页/共2页]
龙舟一去杳杳,再分不清谁是谁了,只瞥见各色笙旗在龙尾处飞舞。斯须远处传来清脆的锣声,人群里顷刻沸腾起来。布暖踮起脚蹦哒两下,边上人将她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她不由泄气,内心正推断谁得了标头,猛闻声边上人说“数胜会”,她昂首看容与,“胜会多少是另算的么?夺标里有头名,胜会也要分出个状元榜眼来?”
“可不是倒霉!还在鸭棚里捉了五只鸭子。不幸我那蛋鸭,不知这回祭了谁的五脏庙!”那婆娘说着泫然欲泣,冷不防在男人背上捶了一记,捂着脸说,“你要休便休,嘴上短长甚么用!没成算天杀的,你还我鸭子,还我八吊钱!家里孩子上私塾掏不出钱来,你胡耍乱玩倒有体例想。八吊钱,多大的亏空!这趟又要我上娘家打秋风去么?我娘家哥哥早说你要穷一世,你快休我吧,算叫我超生了!”
彩台上的刺史正给胜者戴花,蓝笙天然也在其列,只是一味的探身朝这里看,很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味道。
容与叹了口气,这丫头善感,人说济急不救穷,如许下三滥的赌徒原是不入他眼的,可既然她想布施,他也无话可说,顺手摸张飞钱就扔了畴昔。
那对农户伉俪惶恐非常,打着摆子躬身把飞钱高举过甚顶,“无功不受禄,小人不敢……不敢……”容与斜乜布暖,“瞧见没有?他不要!”
容与对任何事都淡薄,从小到大就是这脾气,糊口虽不至于有趣,却从不晓得甚么叫做豪情彭湃,对这类万民同乐的节日也没有太多的豪情。他安静看着河面,只问,“你是但愿北门夺魁,还是但愿左威卫得标?”
布暖点头,“我乏了,想回府去。”
汀洲游移着,“六公子没交代,小人不敢做主。”
莫非此人是大将军不成?不是大将军本人,就是部下郎将也了不得。他们前头夹枪带炮的干脆,想是一句不落进了他耳朵里。妄议朝廷命官是个甚么罪恶?大将军抽刀一挥,脑袋就得搬场,还敢拿钱?生了几个牛胆几条命!
几句话铿锵有力,伉俪俩如坠云雾,打量面前人衣冠打扮,只觉大大的不平常。他又提起多数督府,更叫他们惊出一身盗汗来——
几十艘龙船顶风劈浪而行,快如箭矢。桡棹挥动间击起的浪花在氛围里满盈,不消多时渭水上蒸腾起的水雾星星点点飞扬,溅湿了堤上娘子们的罗裙。
现在重头戏也完了,再没有甚么可推委的,容与被前后簇拥着,生生和布暖隔开了,连句话都叮咛不了,便给吵吵嚷嚷推上了大辇。
她嗯了声,浑身疏松下来就有些恹恹的,拿袖子掖了汗,调侃道,“大日头底下当真受不住,瞧人都是重影的,目炫狼籍,想是老了。”
那男人脸红脖子粗,老婆倔强起来他反倒发蔫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来,“只怪沈大将军,我冲着他的名头来,成果就是这么个了局!”
布暖仰开端,悄悄笑道,“前头没说着话,正要给你道贺呢!”
爷们儿家技艺敏捷,一下就接住了。展开来看,面值一档里写着二十贯,当即便愣在那边。伉俪二人面面相觑,婆娘推了她男人一把,那男人才醒过神来,忙佝偻着背上前顿首,“郎君大恩,小的佳耦感念。叨教郎君贵姓大名,小的回家给您凿功德碑去。”
布暖跟着四周的人雀跃,容与只觉右手叫她抓得生疼,暗笑这丫头面上贞静,骨子里到底还是活泛的。
“娘舅,你另有钱没有?”她说,“好歹叫他们孩子读书吧!做爹的不济,要坑害儿子一辈子的。”
那男人输了钱原就上火,被那婆姨一说更是怒不成遏,晃着拳头呵叱,“你再碎嘴,细心我一顿好打休你回娘家去!老子挣的钱,爱如何花就如何花!莫说输了,就是扔了也反面你相干。是饿着你了,还是叫你精着身子了?你没完没了,啰皂个甚么?”语毕愤恚得直挠头,“北门统领不是换了镇军大将军么?沈大将军兵戈威武,如何调教出这么群饭桶来?”抽手在本身脸上来了一下子,“真倒霉,瞎了狗眼了!”
“是啊,他作不得主,还是随我来。”那厢蓝笙的车摇摇摆晃到了面前,他舒畅靠在隐囊上,探出头,眉眼里俱是对劲,“我得了锦标,你不恭喜我?”
“同喜同喜!”他打着哈哈,边伸脱手让她搭,“你来,我得了个好东西要送你。”
正说着,前面树顶上坐着的半大小子呼喊起来,“本年又是左威卫府,北门屯营少了两个胜会得胜。李十奴拿箩来,坐庄的郎君收钱啦!”
蓝笙游说,“好轻易出来一趟,急着归去做甚么?我们上盐角坊去,那边和欢然酒坊分歧,有胡姬的歌舞,女眷且多着呢!再说你和六郎不告而别,他端方如何样,你还不晓得么?”
伉俪俩吵得不成开交,容与不耐烦,拉着布暖就要走。布暖却游移,感觉那女人太不幸,妇道人家不易,摊了如许的男人,背面生存如何摒挡?
布暖无所适从,俄然失了依傍,怔愣得像被抛弃的孩子。叫了声“娘舅”,容与闻声了,转头寻她,无法辇上人多,七嘴八舌不成开交,他想说话,顶马已经跑动起来。
那刺史见了容与,少不得一通冠冕酬酢,喧华着要往盐角坊设局作东。偏巧前头遇着的那群人也堆积过来了,点人头一数,好家伙,来观竞渡的官员竟有一二十人之众!
这下她真想哭了,娘舅走了,剩下她如何办?还好有汀洲,他捧着将军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号召着,“蜜斯莫急,小人服侍您坐前面的车。”
她回过甚来问他,“娘舅,你说谁能得标?是北门还是左威卫?”
她失了兴趣,“还是送我回府吧!宦海上应酬,我在那边甚么趣儿!”
蓝笙大笑起来,“好歹保全我些面子吧,十五岁便老了,叫我们这些情面何故堪呢!”
两岸喝采如雷震耳,鼓声渐急,河滩上的鸥鸟惊得直冲九霄。龙船奋力前行,水里的鸭子遁藏不及,乱糟糟扑腾成一团。技艺好的橹手探囊取物普通轻易,比如蓝笙,布暖的确要思疑他是养鸭人出身。背面将士只顾划桨,他闷头水里一通猛逮,转眼便把“胜会”装满了网兜。
那婆娘持续发威,狠狠呸了一口,“沈大将军是你祖宗?你冲着他干甚么?他又没了局子,他北门屯营姓沈,兵丁们便个个都勇猛了么?你这双芝麻绿豆眼,瞧人瞧事甚么时候准过!”说完了嚎啕大哭,“作孽下油锅的滚刀肉,你可拖累死我了!我明儿就回娘家,再不返来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一时哀声四起。布暖边上的一对伉俪也下了注,约莫是买北门赢的,老婆子喋喋抱怨着,“我原说左威卫靠得住,你偏不信。现在可好,一气儿赔了八吊钱,这半年再别提吃酒添衣裳的话,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收下吧,给孩子读书的钱。今后自醒一些就是了,大人无状,别扳连孩子。”布暖调过甚去,撼了撼容与道,“娘舅,我们寻蓝家娘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