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1章 儒与法[第1页/共1页]
“我倒感觉能胜利，起码有机遇。”钟繇似笑非笑，看不出真假。他把玩着案上的一个虎形铜镇。“你别忘了，秦能以西陲小国一统天下，就是先平蛮夷，再灭六国。”他抬起眼皮，瞟了荀彧一眼。“不过，这个胜利恐怕不是你但愿的胜利。”
荀彧想起路上看到的那辆马车的影子，点了点头。“我临时不宜出面，不如由你代庖。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很快就会来见你。到时候你摸索他一下，看看孙策是甚么筹算，如何？”
钟繇点点头。荀彧不解释，他也明白，关中眼下底子不具有和孙策开战的气力，只是无路可退，不得不示强罢了。天子的真正目标是凉州，安定凉州，再挟凉州士马而战，也是一个别例。人丁、财赋的确是不成或缺的首要身分，但归根到底，兵力——特别是马队——才是决定胜负的终究力量。如果能安定凉州，手握十万精骑，天子纵使不能复兴大汉，起码能盘据关中，为炎汉存续火种。
钟繇轻声笑道：“孙伯符以仁，朝廷以力，真是咄咄怪事。文若，你感觉天子能胜利吗？”
霸霸道杂用之，这不就是儒门一向激烈反对并想改进的汉家轨制么？如何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钟繇脸一沉。“民气苦不敷。荀文若，你过分了。”
荀彧瞪了钟繇一眼，欲言又止。钟繇认识到本身成心偶然又刺激了荀彧，不免哈哈一笑，摇手表示荀彧不再见商这个话题。荀彧内心更加愁闷。钟繇所言虽是调侃，却也是究竟。关中没有赋税，养不起儒生，很多读书人都逃到南阳去了。天子治下的关中越来越像看虎狼之秦，孙策治下的山东却成了儒生们神驰的乐土，如果孙策败了，是功德还是好事？
钟繇是家传的法家学问，以是他并不架空这一点。但是荀家家传的倒是儒家学问，他本能的回绝如许的成果。但是舍此何为？处理不了百姓用饭的题目，只讲仁义，能让百姓放心留在关中吗？究竟证明，仓禀实而知礼，夫子说的民信也是对的，但没有足食足兵，信也无从谈起。
“元常兄，你也清楚，就目前而言，陛下并无与孙策开战的能够，真正的目标是凉州。凉州多马队，庇护得再周到，也不免突然遇敌，多几分保障老是好的。”
“甚么体例？”
“让我出牧凉州，与羌人朝夕相处，为了我的安然，我外甥送我两套甲胄防身不成题目吧？”
荀彧一声长叹。“我明白。但是不如此，关中空虚，朝廷底子没有力量与关东对峙。客岁大旱，人丁流亡近三成，本年雨水少，一旦朝廷安抚不敷，必定又有流民出关。没有人丁，就没有充足的赋税。没有充足的赋税，就养不起充足的人马。没有充足的人马，就算关山四塞也不过形同虚设。元常，就算这是一杯毒酒，也不能不喝啊。”
荀彧哈哈大笑。
见荀彧表情不佳，钟繇再次打断了他，问起荀彧来意。荀彧打起精力，但愿钟繇能想体例搞几套南阳产的上等甲胄，再搞几件金丝锦甲，为天子御驾亲征增加几分安然保障。郭援、郭武都装备如许的甲胄，钟繇只要肯帮手，这件事并不难。
荀彧有些踌躇。他和钟繇相干莫逆，但他不晓得天子还是不是这么信赖钟繇，是不是能够将天子的打算奉告他。有那么一段时候，天子和钟繇非常靠近，但是现在他认识到那能够只是一种手腕罢了，天子对钟繇并没有他设想中的那么正视。
听完荀彧的解释，钟繇这才明白日子向东是虚，向西才是实。他眉头舒展，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道：“文若，我可提示你一句，重用凉州人安定羌乱，引凉州人充分关中，虽能短期见效，倒是饮鸩止渴。凉州地广人稀，再将大量户口内迁到关中，凉州交给谁？只能由羌人占有。大汉落到明天这一步，羌乱是本源。你们这么做，不是安定凉州，而是放弃凉州，此中的利弊，傅南容（傅燮）早就说得很清楚了，你当时候已经入朝，应当很清楚。”
荀彧衡量了半晌，最后决定还是把本身晓得的方略奉告钟繇。不管如何说，天子委任钟繇出任左冯翊，还是将他当作肱股的。左冯翊与河东毗邻，担负着防备董卓旧部的重担，保护着关中的东大门。
“我能够弄到你需求的甲胄，但我感觉最好的体例还是派使者和孙策构和。”钟繇十指交叉，神采凝重。“孙伯符节制得再严，也没法禁止甲胄外流，如果朝廷肯让步，临时相干无事，让他进贡几套甲胄并不是甚么难事。蒋子翼就在长安，你应当和他打仗一下，探探他的口风，也流露一下朝廷的底线，好让孙伯符明白朝廷的难处，免得弄假成真，反而不美。”
荀彧沉吟很久，苦笑道：“我不晓得。”
荀彧盯着钟繇看了看，嘴角微挑。“没错，这的确是个别例。要不如许吧，我请天子转你为护羌校尉，让你组建一个三千人的亲卫营。”
荀彧心中一紧，豁然开畅。他晓得本身的担忧来自那边了。天子向他学习《荀子》，但他却超出了礼，直接取道于法，正和当年李斯、韩非的线路一样。秦国以法而兴，现在天子迁都关中，仿佛是秦国重现，他要想复兴大汉，也只要走耕战立国的老路。
钟繇点头承诺，手指在丰富的书案上轻叩了两下，又笑道：“实在我另有一个别例，能够更稳妥。”
“行了，行了，你也不消这么绝望。”见荀彧眼神落寞，钟繇不忍再刺激他。“治乱循环，儒法也并非油水不融，更何况本日之法已非秦国之法。当年叔孙通也说过，顿时得天下，不成顿时治之。法家理乱，儒家理治，一饮一啄，自有天道。诵《孝经》退贼当然是狂生之言，用六经理乱也不太实际。”他顿了顿，又道：“这么说来，孙伯符冷淡儒生也是有事理哦，你说是吧？儒生嘛，读书作文，访碑寻胜，这才是他们该做的事。不过你就算明白这个事理也学不来，没钱，你可供不起那么多百无一用的墨客。”
看着钟繇对劲的眼神，荀彧不晓得说甚么才好。天子或许有机遇胜利，但是他的抱负却已经幻灭了。就和先祖荀子教出李斯和韩非一样，他也用行霸道的儒家学问教出了一个行霸道的英主，眼下最好的成果也不过是但愿天子在行霸道的同时还能给霸道一线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