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空明[第1页/共2页]
这是一座已有四百年汗青的古刹,昔年摩迦大师自西域东来,在草原上播撒下佛法的种子,入中原,授经传业,到老迈之时,便再度出塞,拄一把拐杖,徒步翻越鲜卑山最西段,欲前去更悠远的北方。
空来岁轻时脾气暴戾,老时未见收敛。
李渐鸿答道:“将布儿赤金家的质子送出上京。”
段岭:“……”
李渐鸿便迈过二门,只见寺庙深处,台阶绝顶有一内殿,大门敞开,正中的蒲团上坐着一名老衲,两侧排开八名护法僧,各持法器,喃喃念诵经文。
这才是最令段岭心神震惊的,但是他爹多了一重身份,看在段岭眼中,倒是未有多少分歧,他还是他,而本身也还是本身,不是以有任何窜改。
寺庙内殿中一片暗淡,远处仍不足烬噼啪作响。李渐鸿与段岭入内,一名小沙弥先捧着铜盆,让二人洗手,父子便洗过手,接过燃香,朝着佛像拜了三拜。
李渐鸿道:“我儿大可放心。”
“到得此时,竟会再见王爷一面。”空明道,“前尘恩仇,如同隔世,王爷是放下了,老朽却还未曾放下。”
“人生活着,何曾能无灾无难?”空明法师道,“按你李家辈分,已是草字辈,便唤李若如何?”
“举棋不定,是之前来北寺,趁便请大师为我儿起一个名字。”李渐鸿说。
“王爷”倒不如何震慑他,毕竟花样内的,不是皇亲就是外戚,赫连博、拔都……传闻都是皇族。但是父亲说过,他们是汉人,汉人的王爷,也就是说,爹的爹,就是天子?!
“谢大师赐名。”李渐鸿说,继而看了段岭一眼,段岭忙躬身道:“谢大师赐名。”
段岭大气也不敢出,他模糊听出了李渐鸿话中之意,莫非真的要回南边去了?
空明法师一想便知,说道:“唔,元人攻辽,北院大王胜绩乏善可陈,当抵挡不住窝阔台的雄师。返来后必杀奇赤泄愤,也不失为一桩功德,王爷是该洗一洗满手的血腥了。”
段岭定定谛视着空明法师,李渐鸿说:“北寺保管的宝剑,想必大师留着也再无用处,不如就……”
李渐鸿神采微微一变,空明法师又说:“天底下天然没有王爷去不了的处所,也没有王爷办不到的事,唯愿老朽错了,你竭尽所能,也只能办成一半,来日这南陈基业的另一半,须得托付在小王爷肩上。”
空明法师缓缓点头。
空明法师又道:“老朽且再问王爷一句,将军岭下一役,王爷消匿人间已有三年,又是甚么令王爷想班师回朝了?”
“我赐你福祉。”空明说,“你再赐赉万民福祉,天佑你大陈。罢了,罢了。”
“晚了。”空明法师闭着双目,沉声道,“已被我那叛出本门的师弟取走,北寺荣极复衰,来日如有机遇,还请王爷替老朽清理流派,取回断尘缘……老朽这平生,尘缘不竭……”
空明法师道:“王爷就教老朽三件事,老朽却想先就教王爷一件事,放虎归山何意?”
“请里头说话。”戒律僧说。
“堵门!”李渐鸿喝道。
“本来是王爷。”那老衲冷冷道,“老朽多有不便,没法起家相迎,还请恕罪则个。”
段岭重视到空明左手被烧得焦黑,皮肤如同柴炭普通皲裂,现出里头殷红的血肉,空明却涓滴没有痛苦之意。以无缺的一手递出蒲团,段岭接过,让父亲坐下,本身则跪坐在他的身后。
空明法师悄悄看着段岭。
李渐鸿说:“远道而来,大师还是像畴前普通地拒人于千里以外,好歹也接待杯茶,让李某润润嗓子罢。”
戒律僧手持裹锤,敲击铜钵,收回“当”的一声响,声音婉转委宛。
惨叫声频起,李渐鸿这才回身,说:“全数上墙头去,筹办弓箭,再敢来犯,格杀勿论!”
“大师?”李渐鸿又问。
空明法师眯着眼,说:“但问无妨。”
一声马匹嘶鸣,万里奔霄四蹄飞跨,一跃穿过火海,撞进正门,元军蓦地惊觉,大声呼喊,紧接着李渐鸿在顿时一个侧身,四箭齐发,再甩手连发两箭,将正门外元军放翻。
李渐鸿侧头,谛视段岭双目,段岭与他久有默契,已猜到李渐鸿企图,说:“我只要我们好好活着,回南边却不要强求。”
李渐鸿说:“此次回南,不知可否重奠我南陈基业,再振我万里国土?”
空明法师淡淡道:“老朽若说‘不能’,王爷便不去做了不成?”
李渐鸿叹了口气,说:“还未到时候,我用奇赤父子的性命,调换他归去后,朝铁木真讨一队兵马,临时陈兵玉璧关下,按兵不动,与汉人缔盟,最差也要挡住南陈的救兵……如果有的话。这对元人本就无益无弊,毕竟窝阔台更不想腹背受敌。待元人围攻上京后,我才好找耶律大石构和,帮手他抵当元人,承诺他待我回西川复位,便与辽国缔盟,以此调换借兵平南的机遇,不然难以取信辽人。”
“王爷,有话请说。”空明又说,随之做了个手势,护法僧便各自起家,退出了门外,反手关上门,殿内唯剩下李渐鸿、段岭与空明法师三人。
那声响堆积了真气,如同泰山崩裂,震得统统人耳膜剧痛,只见李渐鸿双掌一推,木椽抵着数名元兵直推出去,那巨力将仇敌全数扫出了院外,李渐鸿再补上一掌,轰然巨响后,木椽崩毁,化作火星四射,元兵抵挡不及,摔下绝壁。
“削发人。”李渐鸿又说,“该放下的总归要放下,大师还是看开点罢,不就是一把剑么?”
李渐鸿沉吟半晌,空明法师又道:“若木也,东极扶桑,西极若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饱经风霜,不惧风雨,终成广厦良材,庇佑天下。”
段岭走上前去,依着夫子所教,双手举过甚顶,规端方矩一礼。
此时北寺正在熊熊燃烧,尸横各处,元军在寺内大肆搜索,为数未几的和尚手持护法杵,保护在大雄宝殿前。
段岭:“……”
所余无几的护寺僧各自占有了院子内的墙头高处,余下杂役挑桶,救火,北寺内一片狼籍。
“临别之前,赠王爷一句话。”空明法师缓缓道,“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牢记……”
不知为何,他在此处停下了脚步,更在群山之巅建了这么一所寺庙。在辽人陈腐的传说中,这是飞鸟不能到之处,古刹亦在这数百年间被称为“北寺”。
阳光从破败的寺顶照入,落在空明法师的尸身上。
段岭:“爹!”
“这么说来,王爷是盘算主张要回南边去了?”空明法师抬眼,谛视李渐鸿双目。
段岭啼笑皆非地点头,李渐鸿便给段岭清算衣袍,牵着他的手,进了内殿。
李渐鸿又道:“另有一事不解,就教大师。”
话声戛但是止,跟着段岭一声低呼,空明法师朝一侧跌坐,重重倒在地上,竟是已圆寂。
二人上马进院,李渐鸿护着段岭在院中且战且退,来袭元军明显是中坚军队,武力非是山下窥伺兵可比,李渐鸿一侧头,段岭喊道:“爹把稳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