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平顶山功曹传信 莲花洞木母逢灾[第1页/共4页]
却说那山叫做平顶山,那洞叫做莲花洞。洞里两妖:一唤金角大王,一唤银角大王。金角正坐,对银角说:“兄弟,我们多少时不巡山了?”银角道:“有半个月了。”金角道:“兄弟,你本日与我去巡巡。”银角道:“本日巡山怎的?”金角道:“你不知,近闻得东土唐朝差个御弟唐僧往西方拜佛,一行四众,叫做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连马五口。你看他在那处,与我把他拿来。”银角道:“我们要吃人,那边不捞几个?这和尚到得那边,让他去罢。”金角道:“你不晓得。我当年出天界,尝闻得人言:唐僧乃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有人吃他肉,延寿长生哩。”银角道:“如果吃了他肉便能够延寿长生,我们打甚么坐,立甚么功,炼甚么龙与虎,配甚么雌与雄?
身外闲情,常是三星淡淡。到老只于随分过,有何荣辱暂关山?
长老勒马观山,正在难行之处。只见那绿莎坡上,佇立着一个樵夫。你道他怎生打扮:
好大圣,摇身又一变,还变做个蟭蟟虫,钉在他耳朵前面,不离他身上。那白痴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见山凹中有桌面大的四四方方三块青石头。白痴放下钯,对石头唱个大喏。行者暗笑道:“这白痴!石头又不是人,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行礼的,唱他喏怎的,可不是个瞎帐?”本来那白痴把石头当着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朝着他练习哩。他道:“我这归去,见了师父,若问有妖怪,就说有妖怪。他问甚么山,我若说是泥捏的,土做的,锡打的,铜铸的,面蒸的,纸糊的,笔划的,他们见说我呆哩,若讲这话,一发说呆了,我只说是石头山。他问甚么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甚么门,却说是钉钉的铁叶门。他问里边有多远,只说入内有三层。非常再搜索,问门上钉子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其间编造伏贴,哄那弼马温去!”
毕竟不知猪八戒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那樵子正在坡前伐朽柴,忽逢长老自东来。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对长老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长老!停息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长老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转头,忙呼门徒道:“你听那樵夫报导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行者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那来的甚么人?”白痴才抬开端来,掀着耳朵,瞥见是些妖魔,他就慌了,心中暗道:“我若说是取经的和尚,他就捞了去,只是说走路的。”小妖回报导:“大王,是走路的。”那三十名小怪,中间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中间有听着指导说话的,道:“大王,这个和尚,象这图中猪八戒模样。”叫挂起影神图来,八戒瞥见,大惊道:“怪道这些时没精力哩!本来是他把我的影神传将来也!”小妖用枪挑着,银角用手指道:“这骑白马的是唐僧,这毛脸的是孙行者。”八戒闻声道:“城隍,没我便也罢了,猪头三牲,清醮二十四分。”口里唠叨,尽管许愿。那怪又道:“这黑长的是沙和尚,这长嘴大耳的是猪八戒。”白痴闻声说他,慌得把个嘴揣在怀里藏了。那怪叫:“和尚,伸出嘴来!”八戒道:“胎里病,伸不出来。”那怪令小妖使钩子钩出来。八戒慌得把个嘴伸出道:“小家形罢了,这不是?你要看便就看,钩怎的?”那怪认得是八戒,掣出宝刀,上前就砍。这白痴举钉钯按住道:“我的儿,休无礼!看钯!”那怪笑道:“这和尚是半路削发的。”八戒道:“好儿子!有些灵性!你如何就晓得老爷是半路削发的?”
这虫鹥不大不小的,上秤称,只要二三两重,红铜嘴,黑铁脚,刷剌的一翅飞下来。那八戒丢倒头,正睡着了,被他照嘴唇上扢揸的一下。那白痴慌得爬将起来,口里乱嚷道:“有妖怪!有妖怪!把我戳了一枪去了!嘴上好不疼呀!”伸手摸摸,泱出血来了,他道:“蹭蹬啊!我又没甚丧事,如何嘴上挂了红耶?”
那白痴尽管走路,安晓得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唐僧,指手画脚的骂道:“你罢软的老衲人,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边安闲,玩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师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来巡甚么山!哈哈哈!晓得有妖怪,躲着些儿走。还不彀一半,却教我去寻他,这等倒霉哩!我往那边睡觉去,睡一觉归去,含含混糊的承诺他,只说是巡了山,就了其帐也。”那白痴一时候幸运,搴着钯又走。只见山凹里一弯红草坡,他一头钻得出来,使钉钯扑个地铺,毂辘的睡下,把腰伸了一伸,道声“欢愉!就是那弼马温,也不得象我这般安闲!”本来行者在他耳根后,句句儿听着哩,忍不住,飞将起来,又玩弄他一玩弄。又摇身一变,变作个啄木虫儿,但见:铁嘴尖尖红溜,翠翎艳艳光亮。一双钢爪利如钉,腹馁何妨林静。最爱枯槎朽烂,偏嫌老树伶仃。圜睛决尾性丢灵,辟剥之声堪听。
头戴一顶老蓝毡笠,身穿一领毛皂衲衣。
手持钢斧快磨明,刀伐干柴收束紧。担头秋色,幽然四季融融;
行者道:“你不消说了,后半截我记得真。恐师父不信,我替你说了罢。”八戒道:“嘴脸!你又未曾去,你晓得那些儿,要替我说?”行者笑道:“门上钉子有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但是么?”那白痴即仓猝跪倒。行者道:“朝着石头唱喏,当作我三人,对他一问一答,但是么?又说,等我编得谎儿伏贴,哄那弼马温去!但是么?”那白痴赶紧只是叩首道:“师兄,我去巡山,你莫成跟我去听的?”行者骂道:“我把你个馕糠的夯货!这般要紧的地点,教你去巡山,你却去睡觉!不是啄木虫叮你醒来,你还在那边睡哩。及叮醒,又编如许大谎,可不误了大事?你快伸过孤拐来,打五棍记心!”八戒慌了道:“阿谁哭丧棒重,擦一擦儿皮塌,挽一挽儿筋伤,若打五下,就是死了!”
他看着这血手,口里絮干脆叨的两边乱看,却不见动静,道:“无甚妖怪,如何戳我一枪么?”忽昂首往上看时,本来是个啄木虫,在半空中飞哩。白痴咬牙骂道:“这个亡人!弼马温欺负我罢了,你也来欺负我!我晓得了,他必然不认我是小我,只把我嘴当一段黑朽枯烂的树,内里生了虫,寻虫儿吃的,将我啄了这一下也,等我把嘴揣在怀里睡罢。”那白痴毂辘的仍然睡倒,行者又飞来,着耳根后又啄了一下。白痴慌得爬起来道:“这个亡人,却打搅得我狠!想必这里是他的窠巢,生蛋布雏,怕我占了,故此这般打搅。罢!罢!罢!不睡他了!”搴着钯,径出红草坡,找路又走。可不喜坏了孙行者,笑倒个美猴王,行者道:“这夯货大睁着两个眼,连自家人也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