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镇海寺心猿知怪 黑松林三众寻师[第1页/共3页]
工夫敏捷,早过了三日。那一日,师父欠身起来叫道:“悟空,这两日病体沉疴,未曾问得你,阿谁脱命的女菩萨,可曾有人送些饭与他吃?”行者笑道:“你管他怎的,且顾了自家的病着。”三藏道:“恰是,恰是。你且扶我起来,取出我的纸、笔、墨,寺里借个砚台来使使。”行者道:“要怎的?”长老道:“我要修一封书,并关文封在一处,你替我奉上长安驾下,见太宗天子一面。”行者道:“这个轻易,我老孙别事无能,若说送书:人间第一。你把书清算伏贴与我,我一筋斗送到长安,递与唐王,再一筋斗转将返来,你的笔砚还不干哩。但只是你寄书怎的?且把书意念念我听,念了再写不迟。”长老滴泪道:“我写着:臣僧顿首三顿首,万岁山呼拜圣君;文武两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闻:当年奉旨离东土,希冀灵山见世尊。不料途中遭厄难,何期半路有灾迍。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远接天门。有经无命空繁忙,启奏当今别遣人。”
行者闻得众和尚说出这一端的话语,他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高叫一声:“你这众和尚好呆哩!只晓得那妖精,就不晓得我老孙的去处么?”众僧悄悄的答道:“实不晓得。”行者道:“我本日略节说说,你们听着: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龙,我也曾上天国大闹天宫。饥时把老君的丹,略略咬了两三颗;渴时把玉帝的酒,悄悄呼了六七钟。睁着一双不白不黑的金睛眼,天暗澹,月昏黄;
行者喜喜好欢的辞了众僧,着八戒、沙僧牵马挑担,径回东走。八戒道:“哥哥差了,如何又往东行?”行者道:“你岂晓得!前日在那黑松林绑的阿谁女子,老孙火眼金睛,把他认透了,你们都认做好人。本日吃和尚的也是他,摄师父的也是他!你们救得好女菩萨!今既摄了师父,还从旧路上找寻去也。”
三藏道:“我们今住几日了?”行者道:“三整日矣。明朝向晚,便就是四个日头。”三藏道:“三日误了很多路程。”行者道:“师父,也算不得路程,明日去罢。”三藏道:“恰是,就带几分病儿,也没何如。”行者道:“既是明日要去,且让我今晚捉了妖精者。”三藏惊道:“又捉甚么妖精?”行者道:“有个妖精在这寺里,等老孙替他捉捉。”唐僧道:“门徒呀,我的病身未可,你如何又兴此念!倘那怪有神通,你拿他不住啊,却又不是害我?”
托塔天王恩爱女,哪吒太子认同胞。也不是个填海鸟,也不是个戴山鳌。也不怕的雷焕剑,也不怕的吕虔刀。往来往来,一任他水流江汉阔;上高低下,那论他山耸泰恒高?你看他月貌花容娇滴滴,谁识得是个鼠老成精逞黠豪!他自恃的神通泛博,便顺手架起双股剑,玎玎珰珰的响,左遮右格,随东倒西。行者虽强些,却也捞他不倒。阴风四起,残月无光,你看他两人,后园中一场好杀:阴风从地起,残月荡微光。阒静梵王宇,阑珊小鬼廊。后园里一片战役场,孙大士,天上圣,毛姹女,女中王,赌赛神通未肯降。一个儿窜改芳心嗔黑秃,一个儿圆睁慧眼恨新妆。两手剑飞,那认得女菩萨;一根棍打,狠似个活金刚。响处金箍如电掣,顷刻铁白耀星芒。玉楼抓翡翠,金殿碎鸳鸯。猿啼巴月小,雁叫楚天长。十八尊罗汉,悄悄喝采;三十二诸天,个个镇静。
你看他灯光前叮咛八戒沙僧看管师父,他喜孜孜跳出方丈,径来佛殿看时,天上有星,月还未上,那殿里暗中暗的。他就吹出真火,点起琉璃,东边打鼓,西边撞钟。响罢,摇身一变,变做个小和尚儿,年纪只要十二三岁,披着黄绢褊衫,白布直裰,手敲着木鱼,口里念佛。比及一更时分,不见动静。二更时分,残月才升,只闻声呼呼的一阵风响。好风:黑雾遮天暗,愁云照地昏。四方如泼墨,一派靛妆浑。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厥后倒树摧林。扬尘播土星光现,倒树摧林月色昏。只刮得嫦娥紧抱梭罗树,玉兔团团找药盆。九曜星官皆闭户,四海龙王尽掩门。
三人采住马,都按定云头,见那山:顶摩碧汉,峰接青霄。四周杂树千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噪。豺狼成阵走,獐鹿打丛行。朝阳处,琪花瑶草芳香;背阴方,腊雪顽冰不化。崎岖峻岭,削壁绝壁。直立岑岭,湾环深涧。松郁郁,石磷磷,行人见了悚其心。打柴樵子全无影,采药仙童不见踪。面前豺狼能兴雾,各处狐狸乱弄风。八戒道:“哥啊,这山如此险要,必有妖邪。”行者道:“不消说了,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叫:“沙僧,我和你且在此,着八戒先下山凹里探听探听,看那条路好走,端的可有洞府,再看是那边开门,俱细细刺探,我们好一齐去寻师父救他。”八戒道:“老猪倒霉!先拿我顶缸!”行者道:“你夜来讲都在你身上,如何打仰?”八戒道:“不要嚷,等我去。”白痴放下钯,抖抖衣裳,空动手,跳下高山,找寻途径。
掇起钵盂,着上凉水,转出香积厨,就到方丈,叫声:“师父,吃凉水哩。”三藏合法烦渴之时,便抬开端来,捧着水,只是一吸,端的渴时一滴如甘露,药到真方病即除。行者见长老精力渐爽,端倪舒开,就问道:“师父,可吃些汤饭么?”三藏道:“这凉水就是灵丹普通,这病儿减了一半,有汤饭也吃得些。”行者连声高高叫道:“我师父好了,要汤饭吃哩。”教那些和尚忙忙的安排。淘米,烧饭,捍面,烙饼,蒸馍馍,做粉汤,抬了四五桌。唐僧只吃得半碗儿米汤,行者沙僧止用了一席,其他的都是八戒一肚餐之。家火收去,点起灯来,众僧各散。”
一宵晚话不题。及天了然,行者起来,教八戒沙僧清算行囊马匹,却请师父走路。此时长老还贪睡未醒,行者近前叫声“师父。”那师父把头抬了一抬,又未曾承诺得出。行者问:“师父如何说?”长老嗟叹道:“我如何这般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八戒传闻,伸手去摸摸,身上有些发热。白痴笑道:“我晓得了,这是昨晚见没钱的饭,多吃了几碗,倒沁着头睡,伤食了。”行者喝道:“胡说!等我问师父,端的何如。”三藏道:“我半夜之间,起来解手,未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行者道:“这还说得是,现在可走得路么?”三藏道:“我现在起坐不得,如何上马?但只误了路啊!”行者道:“师父说那边话!常言道,一日为师,毕生为父。我等与你做门徒,就是儿子普通。又说道,养儿不消阿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你既身子不快,说甚么误了路程,便宁耐几日何妨!”兄弟们都伏侍着师父,不觉的早尽午来昏又至,良宵才过又侵晨。
二人叹服道:“好好好!真是粗中有细!去来去来!”三人吃紧到于林内,只见那:云蔼蔼,雾漫漫;石层层,路盘盘。狐踪兔迹交集走,豺狼豺狼来去钻。林内更无妖怪影,不知三藏在何端。行者心焦,掣出棒来。摇身一变,变作大闹天宫的秘闻,三头六臂,六只手,理着三根棒,在林里辟哩拨喇的乱打。八戒见了道:“沙僧,师兄着了恼,寻不着师父,弄做个气心风了。”本来行者打了一起,打出两个老头儿来,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地盘,上前跪下道:“大圣,山神地盘来见。”八戒道:“好灵根啊!打了一起,打出两个山神地盘,若再打一起,连太岁都打出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