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1页/共2页]
唐白乐天居洛,与高年者八人游,谓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为多,继而为九老之会者再矣。元丰五年,文潞公守洛,又为耆年会,报酬一诗,命画工郑奂图于妙觉梵刹,凡十三人:守司徒致仕韩国公富弼,年七十九;守太尉判河南府潞国公文彦博,年七十七;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年七十七;朝议大夫致仕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赵丙,年七十五,秘书监刘几,年七十五;卫州防备使冯行己,年七十五;太中大夫充天章阁待制楚建中,年七十三;朝议大夫致仕王慎言,年七十二;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年七十一;太中大夫张问,年七十;龙图阁直学士通议大夫张焘,年七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司马光,年六十四。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一豪家,日闻歌钟之声。其家僮仆数十人,常来往曼卿之门,曼卿呼一仆,问豪为何人?对曰:“姓李氏,仆人方二十岁,并无昆弟。家妾曳罗绮者数十人。”曼卿求欲见之,其人曰:“郎君素何尝接士大夫。别人必不成见,然喜喝酒,屡言闻学士能喝酒,意亦似欲相见,待试问之。”一日,果令人延曼卿,曼卿即着帽往见之。坐于堂上,久之方出。仆人着头巾,系勒帛,都不具衣冠。见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礼。引曼卿入一别馆,供帐鲜明。坐很久,有二鬟妾,各持一小盘至曼卿前,盘中红牙牌十余,其一盘是酒,凡十余品,令曼卿择一牌;其一盘肴馔名,令择五品。既而二鬟去,有群妓十余人,各执肴果乐器,妆服品德皆素净粲然,一妓酌酒以进,酒罢乐作,群妓执果肴者,萃立其前,食罢则摆列其摆布,京师人谓之“软盘”。酒五行,群妓皆退,仆人者亦翩但是入,略不揖客,曼卿独步而出。曼卿言豪者之状,懵然愚呆,殆不分菽麦,而奉侍如此,极可怪也。他日试令人通慎重,则闭门不纳,亦无应门者。问其近邻,云:“其人何尝与人往还,虽邻家亦不识面。”前人谓之“钱痴”,信有之。
景德中,河北用兵,东驾欲幸澶渊,中外之论不一,独寇忠愍同意上意。乘舆方渡河,虏骑充满,至于城下,情面忷々。上令人微觇准所为,而准方酣寝于中书,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时镇物,比之谢安。
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所居去县三十余里,唯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室之前有空位丈余,便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陈:“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其人笑曰:“以告者过也。”指门外一桑曰:“十五年前,亦曾至此桑下乘凉,何谓不出门也?但无用于时,无求于人,偶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觉得生,曰:“当年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同耕。后兄之子娶妇,度所耕不敷赡,乃以田与兄,携老婆至此。偶有村夫借此屋,遂居之。唯与人择日,又卖一药,以俱饘粥。亦偶然不继。后子能耕,村夫见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另不足力,又为人傭耕,自此食足。村夫贫,以医卜自给者甚多,自食既足,不当更兼村夫之利,自尔择日卖药,统统不为。”又问常日何所为?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观何书”?曰:“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亦不知《净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群情,今亦忘之,并书亦不知地点久矣。”气韵闲旷,言词清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屋中枵然,一榻罢了。问其子之为人,曰:“村童也,然质性甚朴素,何尝妄言,何尝嬉游。唯买盐酪,则一至邑中,可数其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何尝傍游一步也。”予时方有军事,至半夜未卧,疲甚,与官属闲话,轸遂及此,不觉寂然顿忘烦劳。
王延政据建州,令大将章某守建州城,尝遣部将刺事于军前,前期当斩,惜其材,未有以处,归语其妻,其妻练氏,有贤智,私令人谓部将曰:“汝法当死,急逃乃免。”与之银数十两,曰:“径行,无顾家也。”部将得以潜去,投江南李主,以隶查文徽麾下。文徽攻延政,部将适主是役,城将陷,先喻城中:“能全练氏一门者,有重赏。”练氏令人谓之曰:“建民无罪,将军幸赦之。妾佳耦罪当死,不敢图生。若将军不释建民,妾愿先苍存亡,誓不独生也。”词气感慨,发于至诚。不得已为之戢兵而入,一城获全。至今练氏为建发大族,官至卿相者相踵,练氏以后也。又李景使大将胡则守江州,江北国下,曹翰以兵围之,三年,城坚不成破。一日,则怒一饔人鲙鱼不精,欲杀之,其妻遽止之曰:“士卒守城累年矣,暴骨满地,何仍旧一食杀士卒邪?”则乃舍之。此卒夜缒城,走投曹翰,具言城中真假。先是,城西南依险,素不设守,卒乃引王师自西南攻之,是夜城陷,胡则一门无遗类。二人者,其为德一也,何其报效之分歧邪?
武昌张谔,好学能群情,常自约仕至县令则致仕而归。后登进士第,除中允。谔于所居营一舍,榜为中允亭,以志素约也。后谔稍稍进用,数年间为集贤校理,直舍人院,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判司农寺,皆要官,权任渐重。无何,坐事夺数官,归武昌,未几捐馆,遂终究太子中允,难道前定?
王文正太尉局量刻薄,何尝见其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不食罢了。家人欲试其量,以少挨墨投羹中,公唯啖饭罢了。问其何故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之曰:“吾本日不喜饭,可具粥。”其后辈诉于公曰:“庖肉为饔人所私,食肉不饱,乞治之。”公曰:“汝辈人料肉多少?”曰:“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为饔人所廲。”公曰:“尽一斤可得饱乎?”曰:“尽一斤固当饱。”曰:“而先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发人过皆类此。尝宅门坏,主者彻屋新之,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公至侧门,门低,据鞍俯伏而过,都不问。门毕,复行正门,亦不问。有控马卒,岁满辞公,公问:“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复呼回曰:“汝乃或人乎?”因而厚赠之。乃是每日控马,但见背,何尝视其面,因去见其背,方省也。
前人谓朱紫多知人,以其阅人物多也。张邓公为殿中丞,王东城一见,遂厚待之,语必移时。王公素所厚唯杨大年,私有一茶囊,唯大年至,则取茶囊具茶,他客莫与也。公之后辈但闻取茶囊,则知大年至。一日,公命取茶囊,群后辈皆出窥大年,及至,乃邓公。他曰,公复取茶囊,又往窥之,亦邓公也。后辈乃问公:“张殿中者何人,公待之如此?”公曰:“张有朱紫法,不十年当据吾座。”结果如其言。又文潞公为太常博士,通判兖州,回谒吕许公,公一见器之,问潞公:“太博曾在东鲁,必当别墨。”令取一丸墨濒阶磨之,揖潞公就观,“此墨何如?”乃是欲从后相其背。既而私语潞公曰:“异日必大贵达。”本日擢为监察御史,不十年入相。潞公自庆历八年登相,至七十八岁,以太师致仕,凡带平章事三十六年,何尝改易,名位昌大,福寿康宁,近世未有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