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1页/共1页]
“方才入城与我同业之人乃是沧州、登州后嗣,合族习武成风,俱是弓箭纯熟、刀法谙练之辈,若要参军能够得用?”初阳快言快语,将来意一一挑明。
打马疾走,初阳情意难平。而章侯见其肝火冲冲而返,不免有些惊诧道:“但是有人开罪于你,不然怎的这般模样?”
“随军郎中但求医术高深,和募兵却无关联,初阳何来此问?”章侯非常不解。
“迩来局势趋于稳定,两军相持不下,各有胜负。我军扼守武城、燕京、涿州、沧州、滨州、沂州一线,虽是寸土不让但伤亡颇大。”章侯眼角已是微红,许是想起昔日亡故同袍。
初阳闷声应对道:“无事。只不过一起见这很多神州子民为苇原所祸乱,不免有些愤怒。”
“初阳医术超绝,媲美国手,不知可否随我前去救治伤患?如有初阳在,必能妙手回春。”章侯蓦地想起此事,眼中一亮,吃紧问道。见初阳心有所思,章侯如有所失,轻声诘问道:“道法不成等闲示人,莫非医术亦有忌讳不成?”
“我何曾有此话?章侯也过分于心急。医者父母心,我如果不去难道失却医者之心?”初阳嗔道,“我方才欲要问你募兵另有几日结束?募集之兵士可有特别需求?”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里再无火食,昔日只觉不过是书文所载,然今时鲜明现于面前,那个又能不气愤?”章侯声音虽是安静,却掩不住此中黯然之情,“赤色侵染到处,当真是一寸江山一寸血。”
此言一出,初阳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叹道:“当日情非得已,含忿而去,还请章侯多多原宥。不若待兄公事结束,席间我自罚三杯觉得赔罪?”
余氏为此情此景所感,恨恨不已,连声谩骂:“苇原乱贼,祸我故里,此仇不共戴天,当生生世世永记心中。”初阳一起行来,亦是难抑心中肝火,抚心自问道:“如果不能救神州于水火,我便是能成仙升仙又有何乐?如果能救中原于战乱,我即便是背道逆行又当如何?”
幸而天子脚下,京畿之地,虽有流民倒也不甚狼籍,只是离乱之人眼中多有惶惑之色,想必是难忘外来贼寇之残暴,死难亲朋之惨痛。秋风瑟瑟,吹起那个斑白乱发?秋风戚戚,拨动那个乡愁?只是有家难归,有家难回,叫情面何故堪?
章侯神采由喜转怒,由怒转悲,由悲又转为豁然,终是开口说道:“维城之悲戚,我本日方才体味。道不不异岂止是不相为谋,其间堪比通途鸿沟之隔,此中更胜家世世俗之见。”
初阳轻拍额头,烦恼声声:“是了,是了。烽烟犹在,只怕京都难觅宿处,章侯所言极是有理。”言罢回身与族老低声商讨后,世人便各自拨转马头往城外而去。
越二日,族中男人告别家中老幼而去,各自惜别。独占余氏血书“死”字觉得鼓励,其词曰:神州蒙难,贼寇狰狞。吾族男儿,自当请缨。旗号一面,时候随身。伤时拭血,身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岂有父母不吝其子?然忠孝难全,又有几人豪言若此?见者无不动容,而初阳心中若为烈火燃烧,重生很多考虑。
思及于此,初阳胸中愤激难当,英娘与其情意相通怎能不知?唯有轻声安抚。舜英眼中也再无调笑之色,瞳人中如有火星腾跃。
很久才于偏僻乡间寻得安身之所,虽是粗陋但有墙瓦蔽身已是可贵,又有何人抱怨?初阳犹记与章侯有约,见世人皆已安设便要起家拜别,却听得族长出声相招道:“方才所遇之将军想必是初阳旧友,可否代为密查沧州情势与募兵之事。”初阳微微点头,倒是一言不发孤身而去。
“自是当真。我今奔走万里而回,待觅得安设之处,必定回转来寻章侯。”初阳安闲对答,话语竭诚。
章侯大喜道:“若此等人参军,不需练习便可上阵,岂会不得用?不如明日便将儿郎们请来一见,我亲与之录名。后日我重归军中,将往沧州、涿州镇守,初阳勿要践约才好。”
“此言当真?”章侯见部下军士皆谛视于此,也知此处非是话旧之所,只得这般问道。
“似这般你便着恼,如果见得沦亡之地村庄尽毁、坟茔尽平、存活之人十停无有一停时,你又该当如何?”章侯皱眉慨叹道,“如果激愤可用,苇原盗寇早已死于神州万千子民肝火当中。”
但是那开朗漂亮鲜衣怒马的少年关是不再,面前唯留一胡髭浓黑满面风霜的男人,只是往昔光阴虽已逝去不回,但交谊怎能等闲扼杀,初阳不觉有些涩然,又觉有些歉然,当下翻身上马,盈盈一笑道:“章侯久不相见,本日一见倒是应了你昔日策马论功名之意。”
仰首望着这熟谙又陌生的章侯,初阳不知为何肝火垂垂减退,轻声问道:“不知迩来战况如何?章侯可愿为我讲上一讲?”
“京都虽非是临战一线,然迩来凄惶避祸之人不在少数,或是探亲靠友而来,或是流浪失所为生存而来,故此人流十倍于往昔。初阳如果单人独骑尽可往堆栈去,如果这偌多男女皆是同业,不如往郊野庄户借住。”章侯见余氏一世人数极多,皆是留步不前如有所待,不免要出声提示一番。
由此章侯再无异色,二人挥手而别。方出城门却听得舜英嘟嘟囔囔暗自说着些光阴催人老虽潘安卫玠亦风采不再的疯话,惹得初阳瞋目相对、英娘掩袖大噱。然京都郊野虽多有村庄庄户,何如无家可归之人甚多,心慈人家多已无可借住。
“好。待得江山重整之时,自当与初阳一醉方休。”章侯见初阳笑容如花,与当年亦无二致,心中再无一丝遗憾。
“如果如此,我三杯罚酒临时记下,待得凯歌高奏时再与章侯纵情痛饮,如何?”初阳笑着发起道。
初阳心中虽是对旧事早已安然,却不想在此时与章侯相见,驱动坐骑正要避开,怎料章侯早已瞥见,不顾他事吃紧赶上前来勒住缰绳。
见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光芒,见他如有满腹话语欲要倾泻一出却又难于开口,初阳顷刻间只觉光阴倒转,脑中尽是那甘为驭夫的章侯、那六艺俱通的章侯、那神采飞扬的章侯、那萧洒超脱的章侯、那鲁莽示爱的章侯,一幅幅、一帧帧清楚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