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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如守那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林如海瞋目瞧去，却见那长季子正眼观鼻鼻观心望着火线金座处，仿佛十二万分等候着姗姗来迟的天子陛下，嘴唇也没见行动，细如蚊呐的声音愣是挤进了耳朵里：“贤弟，昨夜但是美人在怀，搅得你连觉都未曾好睡？”

“够了，我那是”提到这档子，龚如守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他近耳顺的年纪还让龚杨氏拎着耳朵从风月场合里揪出来，说来也是丢人，可那不是有不能说的来由吗，这老书袋懂个屁！

“皇上，您该上朝了。”林如海轻咳一声，也算是瞧出这位端的是把自家小门徒护在掌心怕摔了普通，却又不敢迟误闲事儿，只得抬高嗓子提示。

“微臣惶恐。”林如海行了礼，外出叮咛贾环房里另两个大丫头去取来一并官袍配饰。

贾环见不得他这番失落寂然模样，扣了扣茶碗盖：“昨儿陈皇太后去了乾清宫？”

正要诘口反击，忽听旁侧传来个刚正寂然的嗓音：“启禀皇上，此次惊雷事件连钦天监也未曾提早发觉，坊间俱传乃是天降横祸，将要惊醒我大锦。臣纵观朝野，现在陛下朝乾夕惕，诸大人也宵旰勤奋，天下歌舞升平海晏河清，实乃乱世也，若非要寻一丝不当――那便是后宫子嗣希少，文后善妒无德，臣恳请皇上――下旨选秀！”

若非莲香只差矢语发誓，贾环倒还真有些不敢认此时厅里负手而立的乃是一贯暖和卓然的水溶。一身滚银边儿的缎面缁衣，两肩又绣有朱紫四爪腾云蟒，修眉俊目间阴云密布，竟似有些山雨欲来之意。

“贤弟，今儿这事报到后宫，只怕那位少不得又得罚我们陛下默站。”龚如守板着一张朴重忠介的脸，却生生是朝林海抛了个眼儿。

赫连扣瞥他一眼，仿佛并没有听他回嘴的意义，另点了钦天监、中军都督府、京兆尹几名官员并时任主考一一跪下，也不说话，手指头搭在金座上一下下敲着，唬的文武百官一时俱有些汗如雨下。

昨夜惊雷时分，全部盛京里只怕有没几个能安寝的，水溶本不过歇了一时半晌倒被闹醒，待安抚府下一众惶恐失措的婆子婢女，也推测了此不眠夜，恐怕多肇事端，便披了大衣裳坐在书房里静候宫里传信。

那房门倏然大开，水溶尚来不及细思，直直立在门槛儿上，一身亮地银纱红袍的高挑青年便把他震住了。

贾环观他面色，直觉此事恐另有隐情，只是水溶不想说，他也不便多问，略略沉吟一阵，方考虑道：“我倒是听赫连说过，十五乃是十多年前山东水灾之时涌入都城的流民之子，只因路途悠远，父母刚沾了都城地界儿便抱病亡故了，他便一向在郊野城隍庙乞食吃。厥后也是碰到了时任龙鳞卫北镇抚司副使靳西子方学武识字，他既不在别处，你无妨去碰碰运气。”

赫连扣叫起以后神采并不好，他不说话，全部朝堂一时便落针可闻。

水溶也算稍稍捡起了些明智，啜了口莲香端来的热茶平复了下表情，方缓缓道：“恰是。昨夜贡院起火约莫一个时候，正够十五将我带到宫里高低安排结束，陈皇太后便携忠顺等一干人等来了。我也未曾推测，她竟是有胆儿直闯禁宫，我即使身形与皇兄有八分类似，一见面，倒是要捅破了大天。万般无法，只得、只得与十五冒充行那轻易之事，才算逼退了她。”

水溶身形僵立，终是一声长叹，无法地耸下了肩。

林如海摆布看此人不扎眼，好好一身一品绯色团花官服穿别人身上自是气度精力，裹了他一身皮骨愣是像滚刀肉外头套了只麻袋，生生糟蹋绣娘的技术，当下嘲笑一声：“比不得愚兄龙马精力，听闻日前尊夫人上的北里院找您？也不知这江南名妓许画眉是个甚么滋味儿”

一贯宠辱不惊八分不动的礼部侍郎林探花林大人都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老货，忒能恶心人。

临到文物百官齐聚金銮殿，林如海内心那八百只爪子仍未有消停，一心只考虑着贾环与天子到底是个甚么样干系。文人之间，用词多锋利暴虐，贾环现在这个环境，套上“佞幸”二字也大略并不为过，这还是他现在未入朝野，今后披了官袍再传出个“狐媚惑主”的名头，只怕祖坟都能叫人骂臭了，自个儿这个为人师表的天然也脱不了干系。

贾环正坐在送春亭里头，拿着把小银剪子替一盆芍药剪枝，那头莲香领着两个模样周正的小丫头过来，道是北静王爷投来了拜帖，要见他一见。

实则替赫连扣犯险本也没有甚么，于公，他们是君臣，于私，他们是手足，说句刺耳的，天下离不了赫连扣，却一定缺得一个北静王。只是若非厥后横生枝节，自个儿又被莫名的愤怒嫉恨冲昏了脑筋，冒昧了刑十五，恐怕也不会站在林家厅子里仿佛个傻子普通自讨败兴。

水溶面上模糊浮出一丝挖苦，唇角冷冷翘着：“小王可不敢光驾批示使大人，不过是白白当了回替人，险险在太后娘娘手上栽了跟头也讨不来他一句好话罢了。”

对方木着脸，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北静王，请替皇上得救。”

本质上来讲，儿子肖父是本性，龚琳既是那样混不吝的性子，龚如守天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便是大要上正端庄经的，骨子里却还是一腔坏水。林如海打从上了这个朝，身上就仿佛比别的文官还多了股子狷介气儿，脊梁挺得比他这个武将直，面色板得比他这个武将正，因而少不得就想撩个闲，回回被人那张利嘴堵得哑口无言也乐此不疲，连将军夫人都说了，他这就是欠。

二人自是应下不提。

水溶的脸上顿时显出非同平常的神采来，仓促抱拳，便头也不回地奔将出去。

好歹填吧下两口糕点，贾环实在是有些撑不住,趴在榻上一时便昏昏欲睡。赫连扣抚了抚他眼下两团乌青，心中疼得短长,到底还是他没本领,防不住忠顺那起子小人猖獗，才累得环儿如此,这笔账，不成不报！

正这时，换了一身明黄织金缎龙袍的赫连扣在小寺人的唱喏声中施施然落座，满朝文武轰然跪倒，山呼万岁。

一宿正到拂晓，贾环纵是身子再不好也只得竭力撑着,并林如海在内,大早上三人眼里俱是血丝密布，神采青白,把个出去服侍洗漱的莲香唬了一跳。

林如海见此人神采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咽又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内心头没白有些对劲，神情显出几分，叫旁的故意人看去了，肚子里转几次腹稿，坊间又多几桩将相反面的传闻。

正要回屋去好生哀叹一番大早儿就叫人甩了脸子还得好声好气当回免费红娘，莲香又拿着两张拜帖来了：“哥儿，长平侯世子梁柯并大理寺卿林阳林三公子”

贾环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且不提那陈皇太后与忠顺仿佛借了大志豹子胆，水溶和刑十五这体例实在是“十五别人呢？”

贾环揉了揉眉心，挥手打断她：“罢罢罢，一并叫出去便是，合该我这个早上是安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