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白事[第2页/共2页]
林老安人嘲笑一声:“这是要分炊呢!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分炊,除开里正、宗族,街坊也要作个见证,你阿公是秀才,还要说话哩。这是借你嘴,与我们说哩。”
秀英道:“有甚鲜事?”
柳家老安人叫茶水堵了嘴,方觉出渴来一口饮干,秀英忙又给她续上,丢与女儿一个眼色。玉姐知母亲这是夸她,也与秀英挤一挤眼。平常家中,每逢外祖母抽泣,她便想出这一招来。
林老安人把手中筷子一扔:“有白事了。悄悄儿开了门儿去听听,是哪家儿。”
“是。”
苏先生心道,半日闲公然只要半日,只求这位小祖宗不要问出甚么别来。头一天上课拜闻她歪解二十四孝,已令苏先生脑筋很不敷用。
苏长贞本来忽而对《易》有所感,纵是被逐出京,也不忘支个摊儿算几卦。到了程家,未识玉姐难缠之时,他还闲下来捧着本《易》来回地看。待教了玉姐,头半晌教了,后半晌令自习,他倒要到晚间才气缓得过来。
到得柳家,果有些慌乱,逝者已收敛,正乱烘烘扎灵棚。又有城内驰名司仪人等带着帮闲,东一处西一处,又要搭锅做饭预备给帮手人吃。程谦往前寻柳家兄弟,秀英携玉姐今后见柳家妯娌姑嫂,并向柳家老安人道恼。
苏先生暗道,这学平生素古怪了些儿,礼数倒是不错,人止要心正,旁倒其次,好生教诲就是。当下接了,道:“甚好。你且坐去。”
其次方是百口举杯,玉姐年幼,并不与她酒喝,只拿只口杯,把温水冲花蜜与她饮。程老太公一面命取蒸螃蟹来,劝苏先生吃:“须用些姜醋就着暖酒,方解寒性。”又使眼色令程谦作陪。
八月十五里赶上白事儿,连带街坊邻居一个团聚节也没过好,却又不能说甚不好听,还须得七手八脚过来帮手。故去是柳家老太公,柳老太公本人并不功名,却为程老太公所羡——因他有几个儿子,子又有子,虽则家财不如程老太公多,走路却比程老太公腰杆儿结实,哪想他竟这个时候去了呢?
“并无,谢先生体贴,只是有一件事儿不甚明白。”
柳家老安人听她如是说,哭声大,震得玉姐头皮发麻,从袖儿里取出个手绢儿递畴昔:“您擦擦。”柳家老安人被这一安抚,是悲中从中,欲待抱紧了玉姐嚎啕,玉姐早从她怀里摆脱,爬到把椅子上,去够桌上茶壶茶杯:“喝些水,喘喘气儿。”端着就往柳家老安人嘴边送。
玉姐见甚么都鲜,因曾外祖父不怒斥她,便大胆问:“甚么是分炊?”
宅外哭声还是不休,异化着妇人锋利嚎啕之声:“我亲人啊~~啊——您如何就去了啊~~~”曲调百转千回,令人毛骨悚然。
秀英眼睁睁看着闺女大风雅方走出去:“老安人~”说着还作了个揖。她一身男童打扮,看得林老安人大乐,把秀英恨得咬牙:“学会偷听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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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姐是个无用人,又是孀妇,向来少出门,程老太公佳耦年纪又大,便是程谦佳耦去帮手。程老太公发令道:“我们还能活几岁?情面要你们来做,便是玉姐,也带她去磕个头儿,不要令人家说她娇气。返来菩萨面前叩首念一回经就是了。”又往苏先生处如此这般一说。苏先生极明理:“既是熟悉,合该致奠。”
且令玉姐来敬苏先生。玉姐得令,颤巍巍执起银壶,李妈妈弯下腰来使张托盘托了个盅儿,玉姐盯着酒盅,非常吃力注满了酒——看得素姐一颗心都要跳将出来——捧起盅儿往敬先生。
秀英肚里赞一句女儿公然读了几天书,有些长进,冷不防柳大娘子道:“受禄是必有功。”把秀英说得头皮一紧:“大嫂子有话便直说罢哩,都是街坊,有甚不能说?”
但是玉姐又极懂事,读书便用心读,见了长辈也极有事理,苏先生见玉姐,便如旁人见他——欲待说其不是,又无可抉剔处,欲言其轻省,却又愿意。如此不过三五日,苏先生白发又多生了几根,不由又记念起上一个门生来了。
柳大娘子道:“便是一个娘生,也一定靠近哩。”
玉姐不知几民气机,只想:传闻家中死了人,是要哭,这柳家伯娘怎地笑了?奇特,归去定要就教先生。一昂首,冷不防见柳大娘子一双眼睛往她身上瞧,倒吃了一吓。柳大娘子倒是从袖子里摸出只小包,翻开一看,是一对绞丝小银镯子,就要塞给玉姐。玉姐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哩。”
背面女人堆里,也是奇事连连。玉姐先跟着秀英磕了个头儿,复往内见柳家老安人。柳家老安人脸黄黄,眼睛哭得红红,见了秀英娘儿俩,不等两人弯下腰去施礼,就上前拉动手儿道:“还是姐儿好,惦记取来看我这老不死。”又抱着玉姐哭。
苏先生见程老太公年高,不敢强挣,生恐力大推跌他一跤,只得被拉到席上。程家宅子背面也有一个小小花圃,中秋宴就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