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暗室[第1页/共2页]
九哥听了,恨声道:“可否趁此度田?发粮,凡领国度施助米粮,皆编户为民,前尘非论。南边有处所安设他们,也与先往人一往报酬,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北方地气酷寒,现在好有六月了,再补种也种不出甚粮食来了。这很多人,总要到来岁春季才有衣食,这一年多,要如何熬来?又要经一隆冬,不知又要冻毙多少人。纵他们负了我,我却不能负了他们,许他们南迁寻食。”
陈奇道:“有何不敢?”
虽是北人因多读书为官,心颇自大,虽也命仆人门客等打着自家灯号经商,口上却鄙薄言利。朝廷议修商路之事,便有些人遮讳饰掩,暗中使亲信好争修路、争收过盘费差使,口上却“请官家重农,毋以商报酬本”。
外间流言渐多,洪谦、郦玉堂等与帝后靠近之人,并御史里那些个不欲动乱之人,皆言与九哥:“须防有人生乱。”弄得九哥也是心烦意乱。贰内心,是“子不语”,却架不住这很多好事接二连三寻他而来。经历很多难异,再叫他听着这话儿,口上说着不信,内心也信了五分了。
却说北方因旱情而生蝗灾,弄得朝廷焦头烂额、高低民气不稳,乃至京中亦有流言传出,道是这官家来头委实不好,弄得北方大地一片苦楚。因朝廷又兴迁北人实屯垦西南之地,虽有各种免税之策,却好似坐实了“夺北方气运以补南边”之说。
朱震道:“他们另有脸难过?公未曾读《颜氏家训》么?‘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乘舆,入则搀扶,城郭以内,无乘马者’至于侯景之乱,则‘肤脆骨柔,不堪行走,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匆促者,常常而然’。现在北人,恰是如此!不思催促后辈长进,却好想叫旁人不长进,免得显着他无能!”
政事堂里李长泽等人亦说九哥:“不成不慎。”九哥兴趣却并不高,低声道:“天下确是多事。”
田晃道:“请命志愿。此时不宜多肇事端。”也是教休触怒豪强之意。南人读书仕进多,北人原视朝廷为囊中之物,现在如何不恼?心已有恼意,朝廷不成火上浇油。如果以失了士绅之心,官家也要难做。
本来只牢骚几句,分歧叫陈奇听着了,两个不对劲之人遇作一处,只要沉闷。监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冒充说陈奇:“是皇太后之弟,官家之舅,却被萧瑟至些,官家凉薄。”又比出洪谦之高官显爵,陈熙之渐得圣心,激得陈奇拍案痛骂。监正才于此时说与陈奇道:“我却有一计,可令君家显赫,只是繁华险中求,不知中间敢与不敢?”
陈奇道:“天下亦有忠臣,只恐其事难成。”
丁玮上前一步道:“官家,此中有内幕,请容臣细禀。”
陈奇恍然,以手加额,道:“如此,甚好!”
九哥便于南边试行,一因商埠多南边,南边多山少田、贩子颇多,二也是因朝廷有人持贰言,有南边确是奖饰帝后者众,以帝后为荣,凡有政令,反是“邃密”南人肯遵行。
九哥道:“卿但说无妨。”
朱震见九哥如此,未干脆说得直白些儿,上前一步道:“天下多事,不过天灾,臣请官家谨慎*!话儿里既带出南北之分,便不是平凡人能作得出来夭!若端的是小民气头生出来,必是穿凿附会,说甚个星宿转世等语,毫不致说到南北之分上来。自先帝朝起,南边渐富,‘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家不足财者例读书测验,得中进士入朝为官者渐多。北人以朝廷原多北人,今南人骤入,是夺其繁华,常有鄙薄之语。”
这皇太后因心中沉闷,便召娘家人来发言,相互皆吃了帝后很多暗亏,慈明殿内骂声一片,渐生异心。那陈奇心狠,因说皇太后:“前者我与钦天监监正吃酒,他说”一递一递将话儿说了,这才是街知巷闻流言泉源。
李长泽吵嘴挂上丝笑影儿,答道:“他们将蝗虫吃了哩。先是捕蝗换粮,此事老幼皆做得。次后是闻说蝗虫能食,有实撑不住饿,便烧了蝗虫来食。各处饥民,一个学着一个,不消几日,便都晓得了。这个眼睛都饿绿了时候儿,便是蝗神亲来,也要叫这些小我给生吃了。”
田晃道:“咳咳,天下人皆是官家之臣,何如分甚南北?是人便好有个私心,想着儿孙本来能做个官儿,却叫旁人做了,难过是有。想来这些小我也不致如此不顾国事,只为私利。”倒是想将此事悄悄掩了畴昔。盖南北之争,由来已久,朝上也有过辩论,却不好过此时拿来再说事。灾情还未过,何必再挑事儿?
反将监正吓出一身汗来。陈奇道:“慈明殿娘娘那边有我,朱清等处,你去说。”
这事理也是明白,收了租子也要变卖,与豪强之家买南边刺绣、外洋珍奇、西域香料,建华屋精舍、寻甘旨珍羞。余粮自是有,却不敷扶养这很多人。所谓“人多好干活,人少好用饭”。
陈奇因问:“则何人可继位君?”
田晃一意力劝九哥毋触怒豪强,雪上加霜,却不想豪强与都城好些个勋贵、官员内心已生不满。
***倒叙***
此时之读书人,固识忠义,心气高,胆儿也大。监正又是个心有怨气,因此肇事。暗道,以我之能。固非天下第一,也是一流之人,而官家与政事堂不识,可见是有眼无珠了。命我测算谷旦求雨,我虽未曾非常用心,若以我之算,摆布差不过几日,也当有雨,却无。可见不是我学艺不精,实是上天不眷顾与他。可爱李长泽老匹夫却将我叱骂!
皇太后绷着脸儿道:“你与原侯未出九族,你亲去与陈熙说,即便不成,他也不敢告密你!”
监正轻视笑道:“他们老子已失了天意,何况他们?且现在北人不满这帝后多得是哩,官家重南人,多少功德都着南人?那娘娘是个南蛮子。北人如何肯服?禁军当中,究竟是南人多,还是北人多?届时,只消皇太后出面,有大义名份,事无不成。”
凡主事之事,休问品德高低,只消能叫诸人得益,纵有一二失德之处,下头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若只能叫旁人辛苦又没个收益,纵品德再好,也难耐久。千话万话,肚皮说话。
监正更加瞧不上他,暗想,要不是官家不识珠玉,我何必与你这废料多言?又与陈奇筹划:“可令人广布流言,此事却不须你我去做,免叫人拿捏住了。那朱震儿子朱清,心存怨怼,使他出去好。只消有话音儿传出,自有不满官家者广为传播。”
九哥渐听住了,细细一想,确是如此。
原是因着灾异而出了些许不满乃至有些个谎言,这谎言又反过来促民气生不满。小民无知,只晓得人云亦云,只消天下稳定,他们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如果一朝有变故,恐是良民变暴民。然起事却不他们,向来治乱里小民不过随波逐流罢了。肇事之人是火,小民不过是风,火借风势、风借火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