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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咳嗽一声，暗道我还哩，你们就这般哄孩子钱。朵儿伸儿拿出一陌钱道：“这个与他们买糖吃罢。”朵儿爹见女儿并不取银子来，亦有些急，拿眼睛看老婆，朵儿后母又拿话来哄朵儿。
林老安人道：“都去，都去，我晓得你不放心你娘，有我，你怕甚哩？她身上另有三年重孝，且与我小佛堂里为她爹诵三年经罢！想来你阿公日日看她诵经，知她未曾出去惹事，便也放心了。”
程谦也不管那人应与不该，止与庄头道：“摆布不过三十亩田，我也不乎这些个，若无人肯种时，寻一经纪卖了，且看地主还是不这般好说话。”
因把钱囊交与朵儿：“拿好了，丧失了我可不与你补来！干脆与你一天假，明天姐儿随我，你尽管办你家中事。”
程谦无法，道：“全听安人。”
秀英抿一抿嘴，看一眼林老安人，见她满头银发，额上眼角堆着皱纹，想她一把年纪尚要为子孙操心，便不她面前谩骂，以免林老安人跟着闹心，只说：“我们下乡去了，家中只要阿婆与娘，还要招泥水匠补葺房舍，如何看顾得过来？”
程谦本不欲动那一注钱，只想何时再舍出去，今见老安人如是说，低头一想，白放也是放着，不如买了房儿，便道：“安人说是。”
秀英哼一声：“说得轻哩，我须得去看着。”
那一头，秀英肚里一轮转，叫小喜：“取两块银子一陌钱来。”把一块一两多沉与了朵儿：“你到我家这些光阴，也忠心伏侍姐儿，这一块与你拿回家去，交与你爹，也好使他晓得你姐儿身边儿未曾刻苦，倒好放心，不致要争了你归去。”
程谦道：“可。”
李妈妈皱眉道：“这钱是与亡人修坟，贪了人可伤阴德哩。”朵儿娘道：“我自看顾得好。”强从朵儿手里取过钱囊来，动手一颠，笑眯了眼儿。
向来软怕硬，硬怕不要命，程谦摆出光棍儿架式，噎得人无话可说，那人亦知程家田租较之旁家为少，不然便不会有这很多人不与他一处闹，实是怕了程家与他们一拍两散，再无处寻这等刻薄地主。当下庄头说合，那人与程谦磕了头，自打了两三个嘴巴：“小人猪油蒙了心，大官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则个。”又巴不得与程谦立了文书，低头归去了。
林老安人便唤来程谦：“我知你手上有一注银子，白放也是放，杨家宅子要变卖，不如你买将下来。不几年你便要归宗哩，当时节玉姐还小，你们再有个哥儿姐儿，须留一个姓程，孩子幼小离不得父母。不若就近买了这一处，也是你洪家一分炊业，你看如何？”
地主不好做，衣食饱暖不假，却也劳心伤神，不止是收租时与耕户摆起威风。耕户不喜时，地主日子也不好过。比方眼下，程老太公一去，耕户内便有那不安份之心，欲借程家易主、万事艰巨之时来占几分便宜。
朵儿知李妈妈破钞，再看这坟头也修得不甚划一，菜也办得不好，眼泪只眼眶儿里打转，李妈妈与她摆放祭品。她后娘又推他兄弟：“须得自家男丁供得才吃获得哩。”
朵儿道：“这是娘子与我娘修坟钱，不能与你们哩。”
秀英道：“我自晓得，待朵儿事一完，我们可回城了？”
秀英终忍不住道：“你看我做甚？这里事情原是你管，自是你懂多。我又不是那一等无知妇人，要做甚也不急这一时。太公日也曾教我，先将闲事摒挡完是端庄，这世上老是好人多，只要这些人，就走不了大褶儿，且将民气定下，有甚事也无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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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儿后娘道：“把与我，我雇人与你修。你小孩子家，哪知经纪？你总要服侍姐儿去，哪得看着？这位妈妈说，我说得可理？”
林老安人道：“他那处宅子作价只要一千五百两，同是街坊，还下1、二百来，也可整修整修。不要怕空了，待你归宗，我与秀英办一份面子嫁奁，也装得下哩。”
程谦道：“我晓得了。捧砚带老丈去厨下用了饭再回，再与老丈一陌钱雇辆车儿回家。”
但是闹也要有个花样，恰程老太公死了，扯他白叟家名头出来，真真是死无对证！便信口雌黄了起来，因指庄头：“老太公日曾说我家艰巨，要与我减租。你并不懂，休要多言。我只与他家户头说，不睬那赘婿。”
言毕带了朵儿回禀秀英，秀英听了，把朵儿后娘一顿好骂，叫李妈妈：“问了然工价，他那头动，我把钱与朵儿娘修去。我看他们办香烛也一定肯心哩，拿些残破充数也不像话儿，你再取一两银子，办些香烛果品来。”玉姐见秀英这般作派
许是柳家闹得不成话，使街坊讽刺，杨家虽也分炊，却分得极平和，办完丧事，各取了本身一份家私，另寻斗室子度日去了。杨家宅子亦空下来。
秀英笑骂：“倒学会巧嘴儿了！与你就拿着，”又掂起一块有三两沉，将两块银子放于一个小钱囊内，“这块大些儿，与你娘修个坟儿，你那月钱，自家拿些儿出来，往村头野店里买壶酒、买几碟果子、菜、香烛，与你娘磕个头去。李妈妈跟着她，休叫人哄了她去。”
李妈妈一一办来，不过二两银子完事，又日日催逼朵儿家。朵儿后娘得了银子，都存起来：“与大郎娶媳妇用哩。”却拿出几十钱来，与朵儿娘修坟、办果品。修坟也不消雇人，便使朵儿爹拿把锹往坟上拢土，办香烛果品不能与秀英备下比拟。
秀英道：“说甚傻话！纵卖了你，也是一家人，谁个闲来卖儿卖女？”
晚间秀英悉说与程谦，程谦道：“如许也好，那些个老是养不熟，早识清了早不受拖累，于朵儿也好。”
当下各行其是，程谦唤来庄头，将各家耕户景象与户头一一核实，秀英往看玉姐。次日，程谦先将那等诚恳耕户唤来，一总与他们说话：“我们年青，又逢大丧，今后须倚仗诸位，统统还依老太公时例，我不增上一分儿。诸位家中实有难处，也可说与我。如无贰言，我们便如是办。”
程谦秀英办完乡间事，携玉姐还家，到得巷口，却见一片缟素，两人不由心惊，令人问了，方晓得是杨家老太公故去，也办丧事。少不得回家禀了林老安人，又往杨家走一遭。
李妈妈一挑眉，朵儿后母公然已堆笑来问朵儿：“你手里拿甚？还不足钱罢？可见那家里过得极好哩，晓得你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常来家中看看你弟妹，他们想你哩，见人便说，阿姐城里，返来把银钱与他们买糖吃。”
一头是自家将将温饱，稍有个差池便要饿死，一头是一家子肥羊，有便宜不占，是无天理！
朵儿非常感念，带了银子，往家中去。家中继母见她来，竟然给了几分笑容，她爹见她穿戴非常整齐，又跟着个妈妈，也有些面子，也觉老婆主张甚好。拿袖子抹了抹凳儿，与两个坐下。李妈妈虽是费事出身，程家这些年，眼界也高了些儿，虽瞧不上他们二人，却与朵儿些面儿，当下坐了，却并不喝他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