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亲疏[第3页/共3页]
老者按着胸口,只觉一颗心扑扑直跳:“我觉着便是他!我儿子,我岂认他不得!”长随不敢深劝,便转过话头儿来,道:“日头大哩,且寻处茶馆坐下歇歇脚儿。这里处四下都是进士,您渐渐儿看。”
老者又猜疑将洪谦看了又看,洪谦面上不动,且由他看,老者看得两道眉毛几要皱作一处。方一甩袖儿道:“倒是像得古怪。”那头三甲头名都城蒲庆修,忙上来打一圆场:“一场曲解,曲解。”洪谦皮笑肉不笑一点头,一副纨绔相儿:“本来是认错了。”将老者几乎气得噎死畴昔,同年却不觉他恶棍,想来不管何人,街被骗头叫人认作了儿子臭骂,也不会有好脸。
盖朱沛之恶名太过,能衬得旁人家纨绔后辈灵巧非常,但有人家父母嫌儿子不好,一比出朱沛来,便又觉着儿子还是自家好了。难有人能寻得出一个令人佩服启事,如何使其窜改。能为此者,约莫得是佛祖菩萨现世点化罢。
彼时那状元公姓彭名海犹未断念,他家有个姐儿,是结嫡老婆所出,本年五岁,少金哥一岁,极欲与洪谦攀亲,此时不顾腰酸背疼,正与洪谦磨牙。洪谦因说:“虽是我儿子,却不是与我一个姓,只恐委曲令嫒。且此事须禀了然岳母,才好决计哩。实不敢等闲应了,后又有波折。”彭海非常可惜。
恰洪谦也看着日头儿辞出来,伉俪二人见相互皆是面带笑意,便知见面顺利。出得苏府门儿,秀英、玉姐皆乘轿儿。洪谦先将金哥掇上马,自家随即翻身坐金哥身后,一手揽缰绳,一手搂儿子,渐渐走来,与金哥分辩都城风景。
却说洪谦与一干同年于午间寻处酒坊用饭,习礼节本是有定食,然午间时长,一干东风对劲、走马观花之辈,虽习礼之间,也不想总拘于静室。胡乱花了两口,便相携出来往外寻好吃食。
段氏往娘家送信,未几会儿,段氏娘家便来人接她,道是她母亲想她。段氏清算行装,便往娘家去。她母亲问她:“怎地这般焦急?”段氏道:“官人不知为甚,忽不去看那些进士。三姐已芳华老迈,他不急,我还急来。不如叫他娘舅看看,有哪个好,咱先探听了,再与他说。”
这段氏生得小巧小巧,一双眼睛会说话,见人便笔意殷殷,看着非常和顺。她比朱震小不几岁,总有五十多年纪,然望之如四十许人,保养得极好。她说这三姐倒是她所出女儿朱洁,前头有两个庶姐,早已出嫁。
秀英打张牌,道:“也不是哩,你爹好要仕进儿,那吏部尚书现管哩。纵有苏先生面子,他也止一小我,咱家又不是他亲戚,怎能事事希冀着先生?且传闻,先生与宫里,也好有一场官司要打哩。止因着要开科取试,方缓了一缓手儿。你也不想想,面儿上缓了,底下不定如何闹腾哩。”
进士里听了蒲庆修平话,也有人嘀咕道:“难不成真是是他?”内里又有人嗤之以鼻:“一介纨绔,回身便做传胪,何其天差地远也?”世人虽听过“荡子转头”一语,确难将勋贵之家恶名外纨绔,与自强自主仁义刚毅传胪看作一人。
未几时,秀英看日已正中,便要辞出,苏夫人挽留,她却说:“家中另有白叟哩。我明日一早便往大姐婆家去,若顺利时,后半晌来回话儿,可舍得?”苏夫人含笑谢了。
她母亲道:“这些个话,只咱家里说说便罢,出去可千万说不得。”段氏一扬脸儿,道:“我这不是为三姐焦急么?他推过我,莫非有假?我不说,自有人说哩。”
苏夫人何尝未曾刺探?然吴王府却有很多女孩儿端的是嫁与商户,她心中实有些觉着不当。非是看轻商户,盖是以乃“买卖婚姻”,倒是不恤骨肉。苏夫人眼里,商户人家何尝没有好孩子,只这般结了婚事,女孩儿婆家如何抬起开端来?
他母亲听了大惊:“怎会?先前未曾听得风声哩。”段祐道:“我细探听了,道是江州洪谦,名儿也对不上号儿、籍贯也对不上号儿,然边幅端的像。”
那头洪谦等人胡乱入家酒坊里坐下,蒲庆修因见洪谦面色不佳,遇着此事也实足绝望,然那老者确是个不好获咎。便与这些同年分辩:“阿谁是大理寺卿哩,洪兄休要着恼,他也是个不幸人哩。他本是侯门次子,袭不得爵,发奋读书中进士,说来还是我们老前辈。娶了个门当户对德配,不想德配福薄,早早死了,留下个儿子。又续弦儿,又养下三儿一女来。旁后代都好,只这头前儿子,年纪大些儿人还记得,不是个省油灯。”便说朱沛如何不好,又走失。
苏夫人道:“我家那老翁翁也是如是说,然男人老是粗心,如此我倒放心了。正有一事要托与秀娘。”一使眼色,她次媳胡氏,苏平之母便起来与秀英福一福,秀英忙回礼。胡氏便说:“好请您往那处说一说哩。”
何解?向来科进士,一入宦途便做御史,乃是相称可贵。御史与馆阁、太学等处,皆是清流,又极易得名。且眼下京中事多,御史特别惹人谛视。凡有些儿长进心,不欲养老,怎好不挣一挣这一好声儿?况洪谦与苏正,又有很多连累,做个清流御史,恰是对路。
却说那老者朱震听了小厮儿回话,如此这般,那官人他好似北地人,流落到南边去,朱震神采便有些不对。回家里来写了帖儿,往户部尚书处投帖,约他吃酒。家中夫人段氏听闻他返来,往书房来看他,其意殷殷,便问:“可有与三姐班配之人?”
素姐尽管打牌,林老安人道:“你要倚着他,他家孙女儿无父无母,夫家也要倚着人哩。各都稀有儿,且有那传胪名号儿,总不致太次了。孙半子又不是白痴,咱家自江州起,恁难一条路,也走到现在。纵一时做了官儿,也不比那些个大人物,事总不好到他身处。”玉姐笑道:“也是。”
段氏吵嘴噙一抹笑,道:“三姐老是我亲闺女,我莫非做不得主?这些年,我伏低做小也够了,”说便忿忿,“那一年,因着莺儿管我清儿叫一声大哥,他倒好拿大棍子将人打死。他好儿子早不知跑那里去了,不是我与他寻着瑜哥,他那好儿子倒好绝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