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亲戚[第1页/共3页]
林秀才娘子道:“先时你也帮过他家……”
洪谦见她似有话儿要说,因问:“老夫老妻,吞吞吐吐却为个甚来?”
本来玉姐闻说秀英要归乡,也备了很多礼品叫散与故旧亲朋。且嘱:“归乡休要张狂,向来外戚不易,中规中矩且要背个不好听名儿,人传闻是外戚,便要侧目相看。今后金哥、珍哥想要有出息,好名声须从现打理起。爹娘纵为着子孙着想,也须以礼待人。”纵有孕,也清算很多物什,叫带回江州来。
林秀才娘子返来因说林秀才:“现在秀娘也有个难处,做主到底不是她,我想着,做长辈都想孩子个个好,既辰哥自家读书能读得出来,何必白搭小我情?皓哥书读得不如辰哥,不如叫他去见见世面,如此两个孩子都能挣出来。”将林秀才华得眉头深锁,几要骂将出来:“你懂个甚?!这情面是好托哩?!无知!不将那有望多推一把,却与那无能机遇?”
又因有金哥侧充作顺孙,林秀才将洪谦与金哥夸奖作十二分来:“姑丈生前实未曾看错人,侯果信人。哥儿亦好。”
又叫两个儿子上来与洪谦叩首,说了很多话儿,方奉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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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也是旧例了,读书人里头很多并非权贵出身,纵家中小有家业,较之权贵数代姻亲罗织下来干系,也是寒伧得紧,是以读书人另有一套靠近体例。凡科考出来,见面便生靠近之感,只消你是进士出身,路过各处,休说驿站验讫公文免费与吃住,本地官员传闻了,也要赶来相邀,拂尘、宴饮、送别。休问先前见未见过,只消现见着了,便是同道中人,有甚不便利要本地官员搭一把手儿,相互都是责无旁贷。至如今后宦海上有些个龃龉,那也是今后事了。
那头林秀才娘子却悄悄与秀英厚赠,将金珠宝贝拿出两帕子来,以皓哥相托。秀英如何肯收?她京中也算见地着繁华了,又这金银虽好,终不及女儿叮嘱、儿子出息,故不肯收:“再收亲戚钱,我成甚么人了?”将林秀才娘子臊得满脸通红。秀英用心道:“婶子托了我,我自没话说,那头老叔晓得不?休要少了一个孙儿,他却问我要人来。”
又有郦四姐等处,东宫册封时,四姐、五姐皆入京到贺,却又因御史等谏,不得不随夫出京,此时见了申氏托秀英所携之物,且喜且哭,又都谢过秀英。
洪谦团团一抱拳:“不过离家二年,何故分甚贵与不贵来?诸街坊有义,洪某谢过,连日之事,有劳诸位了。事毕,我请大师吃酒来。”众街坊看他也不托大,都欢乐,里正便号召着自司其职。洪谦又谢一回,道:“我须往那头看一看,她们女人家恐有不便之处。”
盛凯见他,颇不自安。因原倾慕玉姐,现在玉姐却为东宫妃,连着当初不乐意潘氏,暗中嘀咕两声,很有悔怨之意。仿佛这玉姐一嫁九哥,倒将原该着她家好运带走了普通。幸亏她虽心下刻薄,却晓得个轻重,口内不敢胡说。
待合葬事毕,洪谦又不能走,林老安人孝到他这里,忙完这一出,早过了。便换了件月白衣裳,先往拜见张知府,与他些土仪。张知府暗道:这洪谦虽年青,这国子监司业实也做得。又见洪谦土仪,忙不迭道:“君侯客气。”
这张知府见洪谦佳耦此归,一应做派是读书人模样儿,并不以外戚自居。内心打一个转儿,终决计与洪谦交好,纵洪谦返来是办丧事儿,不好过于欢乐。他却有个计算,因请洪谦这传胪进士,往那府学里去讲几次课,这却比狎妓饮宴又添风雅,端的君子之交。
一句话儿,说到林秀才娘子羞处,只得作罢。
想当年九哥与玉姐订婚时,因郦玉堂乃是江州知府,城里大家皆知。九哥入京,过继做了太子,这动静也是明旨传播天下,江州人特别“与有荣焉”。连带江州城品德外爱听东宫动静,有些个风吹草动,便有闲人爱拿来做个谈资。洪谦等回籍之时虽夏秋,田中正忙,城里人倒不似乡间,一农忙起来除开用饭、睡觉连抱婆娘力量都没了,却有闲心传些个动静。
待这头礼毕,外头却要将程老太公与林老安人合葬,程家已无宗族,少不得林家跟前跟后,那头张知府又看他分外扎眼格外照顾,其事颇顺。因玉姐之故,推恩亡人,程老太公叫追谥了个县令,这回合葬,正可改葬,将那坟头儿堆得高高,以应品级。
当下齐同知等人与张知府皆回,林秀才家倒是一起跟着背面到了那厚德巷里。
秀英道:“并不是要仕进儿,他们想,我还不敢应哩。没给玉姐招闲话,这个我懂。婶子是想,求咱将她孙儿带往京里,谋个太门生,将来也好有个出息。”洪谦一皱眉,又问:“她孙儿能装一筐了,非常出挑也无几个,她想拜托哪个来?”
这头张知府有所托,旁人亦有所托。晚间吃罢饭,洪谦教金哥读书,讲课毕,秀英却来看他。
那头素姐哭一回,已叫林秀才娘子劝着往佛堂里歇着了,女人们正围着秀英,名是道恼,实也有凑趣之意。这个说:“看秀娘便是有福之人。”阿谁说:“家多住两日。”林秀才娘子抽身返来,撇一撇嘴儿,便问秀英:“秀娘一起可累?他们棚儿还未扎好,且歇一歇罢,后半晌便要办事儿哩,先用些个午餐,都是故乡菜。”
巷子青石板地早叫扫得干清干净,各家街坊皆穿戴好素衣,又各力备下奠礼,又有里正等人,早早号召各家:“与理上说,凡街坊家里头有事儿,咱皆须搭一把手儿,各家劳力都预备下了,人家领不承情,端看造化罢咧。”众街坊哄然喝采。
又有林老安人娘家亲戚,程家是事主,他们也须得出面,旧俗,姑丁忧事,须得娘家侄儿参加,不然便不美满。程家江州,也就只剩这一门亲戚了。
林秀才娘子见她情状,便知这话说对了,顺着又夸玉姐有福分,秀英听了,不由喜。忽地以手加额,道:“我竟忘了这事了。小喜儿,娘娘赐下东西哩?”
当是时,媾和之事将定不决,一头要开五处榷场,一头只应开一处,一头要“犒赏”,另一头一文也不想与,玉姐称之为“与上街买个菜儿没个两样,普通还价还价”。将讽刺完两端,却收着讯息:太子他老丈人要返来了!
不悟想他返来,他闺女也想他返来,便是九哥,也颇思念洪谦,想他早些儿返来。此时洪谦却不得不滞留江州,两年未归,又平步青云,留于江州很多事情便不能如前年赴京前安排那般行事了,他须另行筹划,措置善后。
厚德巷街坊等也是一早晓得这家人家要返来,厚德巷里这一带,自九哥做了太子,便叫有些个功德人叫做个“凤凰窝儿”,悔得卖了房儿走两家人家肠子都青,旁非论,捱到现在再卖房儿,也好多卖些银钱。
洪谦再次便往见齐同知,代转了郦亲家交与齐同知之物,又有齐同知女后代婿托捎物件儿。齐同知因称谢,道是凡他江州一日,洪、程两家留江州财产,便保无虞。洪谦笑道:“这个我却不是不担忧,我所虑者,恐留此处皆是仆人,惧其肇事耳。”齐同知一挑拇指,赞道:“听君一席话,我本日算是端的服了,怪道你做了传胪,纵不因后代闲事,也做御史、立名天下,简帝心。我却只好老迈年纪,只做个同知。”洪谦又谦逊几句,齐同知因打了包票:“放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