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载驱载驰[第1页/共2页]
李锡琮终是笑得一笑,摆首道,“青史会如何誊写,你内心清楚,何必做无谓口舌之争。我也无妨直言说给你听,你弑君的罪名一旦坐实,那么五哥的皇位也不再如世人思惟的那般名正言顺。这是你内心真正害怕的,也是我真正能做到的。”
李锡琮转而看向他,问道,“既然思疑,可有着人验明正身?”成恩点头道,“臣只是猜测,未得王爷令旨,还未曾命人验过。只是那女尸该当是皇后无疑。”想了想,终是直言道,“皇后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昨日宫中未曾进得身怀六甲之人,定然是错不得的。”
周太后鬓发稳定,泰然端坐,随便看了看李锡琮身后侍立之人,安闲淡笑开来,“本来是你,真是先帝留下的好臣子,哀家早就应当发觉,早就应当将你摈除。这是哀家的错,也是天子识人不明之过。”她笑容自矜而宁和,言语却暴虐的令人猝不及防,“可见宦官是不能信的,你本日投奔了他,难保来日不会再行出售之举。”
李锡琮叹得一叹,道,“那么你呢?你亲手毒杀先帝,就不怕无脸孔相对?另有畴前很多为你的野心,为你的雄图,抱屈埋骨之人。或许我们不该再清理这些,你我手上的鲜血并不会比对方少,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未及行至殿前,已可闻见大火燃烧后留下的浓烈气味。李锡琮举目望向这座居住过四代皇后的寝宫,曾经精美巍峨的斗角飞檐,意味天家严肃的龙楼凤阙,皆在这一场泼天灾害中化为乌有。
本供天家祗应的内臣,有一部分趁昨夜之乱逃离了禁中,另有一部分盘算主张效力新主,则随官员一道迎候宁王。御前秉笔成恩自是此中之一,与李锡琮仓促见礼,便引一世人等前去柔仪殿。
殿内响起一阵骇然惊呼,有人已转过甚去,以衣袖掩开口鼻。李锡琮垂手而立,无语凝睇。如许的场景实在并不会比惨烈的厮杀更触目惊心,亦不会激起他腹内翻江倒海的澎湃。他只是需求亲眼看上一看,切身见证一下,他的万里国土,煌煌帝业是踏着同袍骨肉的尸身,方能得以成绩――这是他长生永久洗脱不掉的罪孽,是该记录铭记于心。
太后望过一笑,还是自顾自言道,“尔等皆是先帝遗留之祸害,他为人一世,刻薄寡恩,对天子特别不公。为着他本身权益不旁落,为着均衡外将内相,竟没有将你早早肃除,乃至有了本日社稷颠覆。来日地府之下,我见到了他,也定要好生问问,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江山会为一介庶孽篡夺。李锡琮,你不过是孽子,即便坐了阿谁位置,千年万载,也一样会被人诟病,永久难逃弑父弑兄的罪恶。”
一起之上,江山在他面前铺陈如画――那已是他的江山,可惜他得空也偶然流连一眼。按捺不住的唯故意底的灼痛与巴望,只想在现在再见到那大家间,独一令他沉沦牵念的人。
她诽谤的话语一时并未达到结果,成恩脸上殊无惶恐,李锡琮亦无游移的道,“我会留应有的面子与你,为免你选得费事,我便代替你选了。”他侧身看向成恩手捧的托盘,其上呈有酒樽酒盏,鎏金嵌玉,端的非常繁华斑斓。
太后干笑数声,道,“你公然待我还算不错。只是这弑君的罪名,我倒是不会认的――那不过是你强加在我头上的,世人不满是有眼无珠之辈,总会有人不肯受你的蒙蔽,为我鸣冤叫屈。”
步出景阳宫偏殿,李锡琮耳畔缭绕的呼号终究垂垂淡去,他抬首随便望了一眼天涯,浮云皑皑,碧空澄净,竟是如此好的气候――本来彼苍亦未曾眷顾昨日的人主,仍然情愿眷顾他的,也只要他的生身母亲罢了。
这明白无误的话语到底令太后浑身发颤,目眦欲裂瞪视很久,便指着他,痛斥道,“你已逼死了他,还要将他最后一线庄严也尽数剥夺么?李锡琮,天子待你如何,你内心清楚,如果他肯狠得下心,又何来你本日幸运之胜,又岂会保全你独一的孽子?你本日能站在这里和我这般说话,恰是拜他一念之仁所赐,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如此对他!”
李锡琮闻其言,心内蓦地一颤,亦不加粉饰他的恻然与震惊,瞋目相视好久,俄然咬牙道,“寿康宫周氏安在?”
李锡琮几近不眠不休,日夜奔驰。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下跑得精疲力竭的坐骑。直到陪侍亲卫皆已抵挡不住力不从心,方才命令每日安息三个时候。
太后挑眉一笑,神情很有些对劲,道,“你承认就好,乱臣贼子,弑君弑父。我便等着看百年以后,你如何见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李家的列祖列宗。”
太后冷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成王败寇天然没有甚么可说,我便想晓得,待我身故以后,你筹算如何措置丧仪?”
李锡琮嘴角悄悄一动,牵涉出一记冷酷的淡笑,缓缓道,“我该如何对他?不将他赶尽扑灭?我的五哥,他真的与皇后一起,*于柔仪殿中?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么?”
太后凝目他冷峻的面庞,很久一晒道,“好,便由我来做这小我。”她俄然惨淡一笑,于起家的一刻,厉声喝道,“李锡琮,你即将是这天下之主,该当一言九鼎,如有食言,来日必遭天谴。”
是以李锡琮见到太后时,两边的神情皆可称作平和沉着。他挥手令统统人退下,却只留下了成恩一人。
到了此时,除却冷酷与安静,成恩已难自李锡琮脸上寻到多余的神采,只得趋近几步,低声道,“火势起得极快,臣等发觉有异时,已来不及再救。臣确实未曾想到皇后会如此断交,觉得她心存顾念,总不至破釜沉舟。”说到此处,不得不欠身请罪道,“是臣忽视粗心,请王爷降罪。”
这或许是她能说出的最具乞怜意味的话,她眼中的痛苦慌乱,是一个母亲为爱子深深担忧的神采。李锡琮看得一清二楚,竟于现在心中模糊作痛,便即转过视野,冷冷道,“所谓王图,所谓帝业,需求有人以血肉身躯为祭。这小我,如果不是我的五哥,那么就该有人来代替,方能令我感觉心安。”
李锡琮沉默听着,半晌摇首道,“弑杀先帝的人是你,不是我。我虽不孝不悌,却还不至背负弑父之名。”
成恩约莫是除他以外,独一尚能直面这般场景之人,沉默半晌,再度近前低语道,“臣检视过宫中密道,确是留下行走过的陈迹,臣觉得此事蹊跷,只怕内里之人并不是皇上。”
咸熙五年仲春,四月十六,因柔仪殿失火,帝后崩逝,百官辍朝一日。但是京师各路嗅觉活络或不算活络的官员,还是早早静候于午门外,他们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等待的恰是即将占有朝堂和天下的新主,宁王李锡琮。
太后失声笑道,“李锡琮,到了本日你还不敢承认,实在你内心早就存了弑父的动机,只是没有机遇,也没有胆量罢了,也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被他压抑了十几年,想抵挡却无才气抵挡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