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五十回上[第2页/共4页]
章霈便点一点头,回身到书架背面临时起卧的隔间里,开了橱柜,拿了挂在橱门壁板背面的两把二十四档乌木算盘出来,在书案上并排搁了,又拿一本木料册子放在前面。叮咛林如海:“你帮手翻页。”
洪氏笑道:“这是预备冬至日祭冬后要散出去的粥。”遂命那丫环:“等大爷家来再定。东西先按客岁的数量加四成预备。”丫环承诺去了。
章望笑道:“你还说你。我在跟前的时候不是更长?再者不止是你我,家里兄弟姊妹这很多,又有哪个会的?反倒是玉儿她婶子,从小就看她药铺里的来往流水,这边家来后,只看了几本账就抓到了此中关头诀窍。给老爷一说,老爷欢畅得甚么似的,押着我每天少说一个时候在账房里,学会了再家去转教给她。一本端庄教了小半年,成果造账核算这些也还罢了,到底也没能学会拨算盘这一手。老爷还数落我,说必然是我蠢了,才教不出来。”说得兄弟两个相对大笑。
黛玉闻言一怔。她原是极尽聪明聪明之人,此事虽从未想过,现在林海问及,天然猜到前后干系。心机一动,便问:“莫非如官方传说腊八粥来源,是从囤底、壁缝、鼠洞里搜来的五谷杂豆?”
一时章望出去用饭,范舒雯躲避了。章望因问洪氏:“客岁恩平侯府年礼一对梅瓶、一架四扇屏风,都是甚么色彩花腔的?”
黛玉道:“我听姊妹们群情,各房预备的祭冬后散济贫苦的粥药衣物,就足有往年三倍数量。婶婶那边,回表哥更把一个庄子半年的出产都拿出来——可见诚恳。”
章霈收了手,笼在袖子里,口中冷静计算两句,方在算盘上拨出几个数量,推到林如海跟前,说道:“这一本里,各自的总数,并这两个月占整年份额。”见林如海点头,将其拂去,又拨几个数量,道:“今岁玄月、十月的数量,客岁玄月、十月的数量。本年比客岁增加出来的数量。”点头道:“可惜没有再早几年的数量字,如有,一起都看了,就晓得到底比往年不同多少。”
章霈听了,神采方开,叫章由起家,叮咛说:“其他的账我粗翻过一遍,只顺手拣着批了几本,不过是些不甚要紧的小错,也懒得再看。这便领了去,你再对一遍,批准了就誊写入库。”章由忙承诺“是”,见章霈无话,方叫跟的小厮出去抱了账册,渐渐退出去了。
章由听到这话说得重了,赶紧跪下说:“老爷经验的是。孙子再不敢的。”中间林如海也站起来,笑道:“娘舅只看他前面事体经心。”
洪氏笑道:“本年的数量现成,天郭公公前日上来纳赋税,回话说到这桩,我听着希奇,还特地叫记了一笔,立便翻出来就有了。往年的数量,册子也必然有的。就是要去账房的库里寻了。”因而叫丫环白星,道:“去奉告由哥儿,拿积年毛家塘东庄的册子过来这里。”
这边林如海看一会儿章霈神采,笑道:“这一贯只看中大他们伉俪两个忙,想不到娘舅还要操这个心。”
话说到这里,章霈另有甚么不懂的。只是既然明白,恼火更甚,重重一记拍在书案,发恨道:“他是太太名下出去的,莫非不更是自家人,不更该按着家里的端方人事看管?何况太太早就不管这些琐事。你倒是领了这个差的,如何好说搁下就搁下,脱了手在中间干看?”
这日洪氏起来,正与范舒雯说了一番办理送各家亲戚的针线礼品,就有丫头捧了一只大茶盘子出去。范舒雯见那盘子上搁十来只瓷碟子, 碟子只茶盅口大, 盛一撮混的米豆杂粮;又有七八块两寸长的玉竹板, 叶子牌似的刻了些果蔬瓜菜的简练花腔, 头上用笔墨提了“香芋”“番薯”“番瓜”“番芋”“萝卜”“山药”之类。这边白微忙接过来, 给洪氏看过。范舒雯便问洪氏:“这是甚么东西?底下庄子进上来的细粮生果模样么?又这么混在一起。”
章霈哼一声,道:“我是账房先生么?”就问账在那里。林如海遂将笼在袖里的两个帐本子递畴昔。章霈顺手翻翻,看了两眼,见一本记的是几种木料质料的转运流水,也有从川蜀湘赣走长江到常州、扬州转运河上京的,也有从两广闽浙走江南运河再上京的。一本是扬州转运上京的姑苏、长兴两地出产的太湖石的流水。时候都是从去岁玄月至今,去岁玄月、十月和本年玄月、十月又都有日账。章霈因笑道:“这东西,亏你从那边得来!只是不晓得你要哪些样数字。”
章由躬身道:“本年春季恒润畅就报了两次人手不敷。太太叮咛下来,母亲也命我用心留意才调资格的管事,从几处遴选调剂了人,派畴昔用了一阵子,只是都回报说副不上。汤定生那头催的也缓了,这才临时搁下。”
林如海点头,问:“玉儿可晓得你外高祖父平生,此中第一令士人百姓赞叹敬佩之事是哪一桩?”
林如海笑道:“娘舅一片成全珍惜的慈心,中大他们,另有由哥儿、回哥儿天然是晓得的。连我也晓得。这趟过来就是想求娘舅脱手,也帮外甥看一看几个账。”
章霈见他两个一起,不免希奇。但是也未几想,等行了礼,便叫:“如海稍坐。”向章由道:“你来的恰好。我原要找你。本年各家总账,我才翻了翻,旁的不对也没有,只是这恒润畅如何还用之前的记账法儿?我早几年就说过,除了旧管新收辞退实在四柱不动,还要别的单立一个总簿,逐月每日出有出总,入有入总。如何他倒不见?再就是每项扣的留作公中培源的厘头,跟报的折损的总数核不上。叫都打归去重做。”
章望笑道:“就一会子工夫。摆布我又没甚要紧事,逛到哪儿坐到哪儿。”
白星应了,脚下临时不动,只看着洪氏并章望,看另有旁的叮咛。公然洪氏想了一想,说:“叫他趁便往大老爷书房走一趟,看大老爷那边账册子都看完没有。若看完了,就拿过来这边誊抄入库。若没有,也问一声大抵还用几日。”白星见并无别话,方才往外边走来。
黛玉听到此处,只觉心轰动魄,不知不觉就伸手捉了林如海衣衿,越攥越紧。林如海揽了女儿,抚着背温言道:“文昭公曾说,当年幸亏蔡贼是在冬至后一日就用兵围困,若再晚几日,泔水尽出,怕是一家人真的穷愁末路,只能困饿而死。因而传下一道端方,每年自交了霜降后,家中泔水便不再出;比及冬至,家中后辈要取缸中饭菜为主料,熬煮粥汤,作为冬至家祭的献食,也是这一天里独一的饮食。以此警省子孙,不忘旧事,长记初心。”
章望道:“老五也是俄然想起来。他既故意给眉丫头陪畴昔, 少不得拿差未几的过来弥补上。你在太太那边也先打个埋伏,到时候便利说话。”洪氏应了。
黛玉道:“表哥说,番薯、番瓜之类虽是外洋来的,本地不常食用,但滋味实在不坏,入到粥汤能顶饥管饱,与米粮是一样的。何况比稻麦之类不挑地盘肥瘦,出产也高。倘若人能吃得惯它,玉平长年景是多两样菜肴,碰到水水灾荒,更能活无数性命。以是趁了冬至日济粥的机遇,让大师都来尝上一尝,或就有更多人肯跟着去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