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第1页/共4页]
却说三藏坐于宝林寺禅堂中,灯下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只坐到半夜时候,却才把经本包在囊里,正欲起家去睡,只听得门外扑剌剌一声响喨,淅零零刮阵暴风。
不知马行的快,行者如风;马行的迟,行者慢走,只在他面前不远。看他一程一程,将太子哄到宝林寺庙门之下,行者现了本身,不见兔儿,只见一枝箭插在门槛上。径撞出来,见唐僧道:“师父,来了!来了!”却又一变,变做二寸是非的小和尚儿,钻在红匣以内。
见驾不迎犹自可,你的父冤未报枉为人!”太子闻言,心中大怒道:“这泼和尚胡说!你那半片衣,凭着你口能舌便,夸好夸强。我的父冤从何未报,你说来我听。”三藏进前一步,合掌问道:“殿下,为人生在六合之间,能有几恩?”太子道:“有四恩。”三藏道:“那四恩?”太子道:“感六合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王水土之恩,父母哺育之恩。”三藏笑曰:“殿下言之有失,人只要六合盖载,日月照临,国王水土,那得个父母哺育来?”太子怒道:“和尚是那游手游食削发逆君之徒!人不得父母哺育,身从何来?”三藏道:“殿下,贫僧不知。但只这红匣内有一件宝贝,叫做立帝货,他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共知一千五百年畴昔将来之事,便知无父母哺育之恩,令贫僧在此久等多时矣。”
三藏道:“此是何故?”那人道:“此是妖怪使下的战略,只恐他母子相见,闲中论出是非,怕走了动静。故此两不会晤,他得永住常存也。”三藏道:“你的灾屯,想应天付,却与我相类。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临蓐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师救养成人。记得我幼年无父母,其间那太子失双亲,惭惶不已!”又问道:“你纵有太子在朝,我怎的与他相见?”那人道:“如何不得见?”三藏道:
这一去,不知见了娘娘,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化。
那太子跳上马来,正要出来,只见那保驾的官将与三千人马赶上,簇簇拥拥,都入庙门内里。慌得那本寺众僧,都来叩首拜接,接入正殿中间,参拜佛象。却才举目观瞻,又欲游廊玩景,忽见正当中坐着一个和尚,太子大怒道:“这个和尚无礼!
未几时,东方发白。行者又叮咛了八戒、沙僧,教他两个:“不成滋扰和尚,出来乱走。待我胜利以后,共汝划一行。”才别了唐僧,打了唿哨,一筋斗跳在空中,睁火眼平西看处,果见有一座城池。你道如何就瞥见了?当时说那城池离寺只要四十里,故此凭高就瞥见了。行者近前细心看处,又见那怪雾愁云漠漠,妖风怨气纷繁。行者在空中赞叹道:“如果真王登宝座,自有祥光五色云;只因妖怪侵龙位,腾腾黑气锁金门。”行者正然感慨。忽听得炮声响喨,又只见东门开处,闪出一起人马,端的是采猎之军,公然势勇,但见晓出禁城东,分围浅草中。彩旗开映日,白马骤顶风。鼍鼓冬冬擂,标枪对对冲。架鹰军狠恶,牵犬将骁雄。火炮连天振,粘竿映日红。大家支弩箭,个个挎雕弓。张网山坡下,铺绳小径中。一声惊轰隆,千骑拥貔熊。狡兔身难保,乖獐智亦穷。狐狸该命尽,麋鹿丧当终。山雉难飞脱,野鸡怎避凶?他都要捡占山场擒猛兽,培植林木射飞虫。那些人出得城来,漫步东郊,未几时,有二十里向高地步,又只见中虎帐里,有小小的一个将军,顶着盔,贯着甲,果肚花,十八札,手执青锋宝剑,坐下黄骠马,腰带满弦弓,端的是模糊君王象,昂昂帝主容。范围非小辈,行动显真龙。
行者道:“也不消讲,等我先与你二件物。”
那太子转意道:“恰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他跳起家,笼了玉圭就走。行者扯住道:“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泄漏动静,我难胜利?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建立名矫饰,莫入正阳门,须从后宰门出来。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大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泛博,一时走了动静,你娘儿们性命俱难保也。”太子谨遵教命,出庙门叮咛将官:“稳在此札营,不得挪动。我有一事,待我去了就来一同进城。”看他:批示号令屯军士,上马如飞即转城。
那长老恐吹灭了灯,仓猝将褊衫袖子遮住,又见那灯或明或暗,便觉有些心惊胆战。此时又困乏上来,伏在经案上盹睡,虽是合眼昏黄,却还心中明白,耳内嘤嘤听着那窗外阴风飒飒。
三藏道:“我门徒干别的事不济,但说降妖捉怪,正合他宜。陛下啊,虽是着他拿怪,但恐理上难行。”那人道:“如何难行?”三藏道:“那怪既神通泛博,变得与你不异,满朝文武,一个个言和心顺;三宫妃嫔,一个个意合情投。我门徒纵有手腕,决不敢轻动兵戈。倘被多官拿住,说我们欺邦灭国,问一款大逆之罪,困陷城中,却不是画虎刻鹄也?”那人道:“我朝中另有人哩。”三藏道:“却好!却好!想必是一代亲王侍长,发付那边镇守去了?”那人道:“不是。我本宫有个太子,是我亲生的储君。”三藏道:“那太子想必被妖魔贬了?”那人道:“未曾,他只在金銮殿上,五凤楼中,或与学士讲书,或共全真登基。自此三年,禁太子不入皇宫,不能彀与娘娘相见。”
“他被妖魔拘辖,连一个生身之母尚不得见,我一个和尚,欲见何由?”那人道:“他明早出朝来也。”三藏问:“出朝何为?”那人道:“明日早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师父断得与他相见。见时肯将我的言语说与他,他便信了。”三藏道:“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几声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语?”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记与你罢。”三藏问:“是何物件?”那人把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放下道:“此物可觉得记。”三藏道:“此物何如?”那人道:“全真自从变作我的模样,只是少变了这件宝贝。他到宫中,说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去了,自此三年,还没此物。我太子若瞥见,他睹物思人,此仇必报。”三藏道:“也罢,等我留下,着门徒与你措置。却在那边等么?”那人道:“我也不敢等。我这去,还恳求夜游神再使一阵神风,把我送进皇宫内院,托一梦与我那正宫皇后,教他母子们合意,你师徒们同心。”三藏点头答允道:“你去罢。”
却说那太子赶到庙门前,不见了白兔,只见门槛上插住一枝雕翎箭。太子大惊失容道:“怪哉!怪哉!清楚我箭中了玉兔,玉兔如何不见,只见箭在其间!想是年多日久,成了精魅也。”拔了箭,昂首看处,庙门上有五个大字,写着敕建宝林寺。
好大圣,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变做一个红金漆匣儿,把白玉圭放在内盛着,道:“师父,你将此物捧在手中,到天晓时,穿上锦襕法衣,去正殿坐着念佛,等我去看看他那城池。端的是个妖怪,就打杀他,也在其间立个功劳;倘使不是,且休撞祸。”三藏道:“恰是!恰是!”行者道:“那太子不出城便罢,若端的应梦出城来,我定引他来见你。”三藏道:“见了我如何迎答?”行者道:“来到时,我先报知,你把那匣盖儿扯开些,等我变作二寸长的一个小和尚,钻在匣儿里,你连我捧在手中。那太子进了寺来,必定拜佛,你尽他怎的下拜,只是不睬他。他见你不解缆,必然教拿你,你凭他拿下去,打也由他,绑也由他,杀也由他。”三藏道:“呀!他的军令大,端的杀了我,如何好?”行者道:“没事,有我哩,若到那紧关处,我天然护你。他若问时,你说是东土钦差上西天拜佛取经进宝的和尚。他道有甚宝贝?你却把锦襕法衣对他说一遍,说道:‘此是三等宝贝,另有头一等、第二等的好物哩’。但问处,就说这匣内有一件宝贝,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共一千五百年畴昔将来之事,俱尽晓得,却把老孙放出来。我将那梦中话告诵那太子,他若肯信,就去拿了那妖魔,一则与他父王报仇,二来我们立个名节;他若不信,再将白玉圭拿与他看。只恐他年幼,还不认得哩。”三藏闻言大喜道:“门徒啊,此计绝妙!但说这宝贝,一个叫做锦襕法衣,一个叫做白玉圭,你变的宝贝却叫做甚名?”行者道:“就叫做立帝货罢。”三藏依言记在心上。师徒们一夜那曾得睡。盼到天明,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