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第1页/共4页]
按落祥云,径至方丈中,本来八戒与沙僧通脚睡着。行者先叫悟净,沙和尚醒来道:“哥哥,你还未曾睡哩?”行者道:“你且起来,我和你受用些来。”沙僧道:“半夜半夜,口枯眼涩,有甚受用?”行者道:“这城里果有一座三清观。观里羽士们修蘸,三清殿上有很多扶养:馒头足有斗大,烧果有五六十斤一个,衬饭无数,果品新奇。和你受用去来!”那猪八戒睡梦里闻声说吃好东西就醒了,道:“哥哥,就不带挈我些儿?”行者道:“兄弟,你要吃东西,不要大喊小叫,惊醒了师父,都跟我来。”他两个套上衣服,悄悄的走出门前,随行者踏了云头,跳将起去。那白痴瞥见灯光,就要动手,行者扯住道:“且休忙,待他散了,方可下去。”八戒道:“他才念到兴头上,却如何肯散?”行者道:
“等我弄个法儿,他就散了。”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去,便是一阵暴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他些花瓶烛台,四壁吊颈挂的功德,一齐刮倒,遂而灯火无光。众羽士心惊胆战,虎力大仙道:“门徒们且散,这阵神风所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大家归寝,明朝夙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羽士果各退回。
与那同睡者道,“你睡着,等我寻去。”仓猝中不穿底衣。止扯一领直裰,径到正殿中寻铃。摸来摸去,铃儿摸着了,正欲转头,只听得有呼吸之声,羽士惊骇。急拽步往外走时,不知怎的,躧着一个荔枝核子,扑的滑了一跌,狢的一声,把个铃儿跌得粉碎。猪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出来,把个小羽士唬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一步一跌,撞到火线丈外,打着门叫:“师公!不好了!祸事了!”三个老羽士还未曾睡,即开门问:“有甚祸事?”他战战兢兢道:“弟子忘失了手铃儿,因去殿上寻铃,只听得有人呵呵大笑,几乎儿唬杀我也!”老羽士闻言即叫:“掌灯来!看是甚么邪物?”一声传令,轰动那两廊的羽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着火,往正殿上旁观。
这行者却引八戒沙僧,按落云头,闯上三清殿。白痴非论生熟,拿过烧果来,张口就啃,行者掣铁棒,动手便打。八戒缩手躲过道:“还未曾尝着甚么滋味,就打!”行者道:“莫要小家子行,且叙礼坐下受用。”八戒道:“不羞!偷东西吃,还要叙礼!如果请将来,却要如何?”行者道:“这上面坐的是甚么菩萨?”
行者笑道:“道长差了!僧道之辈都是削发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羽士云:“你不晓得,因当年求雨之时,和尚在一边拜佛,羽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顶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厥后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庙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籍,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普通。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另有住房,未曾完整,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不肯拽车,以是着我两个去查点查点。”行者闻言。扯住羽士滴泪道:“我说我无缘,端的无缘,不得见教员父尊面!”羽士云:“如何不得见面?”行者道:“我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羽士问:“你有甚么亲?”行者道:“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削发,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荒,也来内里叫化。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趁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处所,不能脱身,未可知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羽士云:“这般倒是轻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岸上替我一查,只点头子有五百名数量便罢,看内里阿谁是你令叔。果如有呀,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行者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羽士,敲着鱼鼓,径往沙岸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叩首道:“爷爷,我等未曾躲懒,五百名半个很多,都在此扯车哩。”行者瞥见,暗笑道:“这些和尚,被羽士打怕了,见我这假羽士就这般悚惧,如果个真羽士,好道也活不成了。”行者又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众僧们传闻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不知阿谁是他亲哩。”行者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行者道:“你们知我笑甚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削发。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如何与羽士佣工,作奴婢使唤?”众僧道:“老爷,你来羞我们哩!你白叟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短长。”行者道:“果是外方来的,实在不知你这里有甚短长。”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疼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行者道:“为何来?”众僧道:
羽士笑道:“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父老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行者道:“我贫道一则年幼,二则是远方乍来,实是不知。烦二位道长将这里地名、君王好道爱贤之事,细说一遍,足见同道之情。”羽士说:“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君王与我们有亲。”行者闻言呵呵笑道:“想是羽士做了天子?”他道:“不是。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久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非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俄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行者问道:“是那三个仙长?”羽士说:“便是我家师父。”行者道:“尊师甚号?”
“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命哩!”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享福哩!我等日蚀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岸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戴。”行者道:“想是累苦了,见鬼么?”众僧道:“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庇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教他死。”行者道:“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庇护怎的?”众僧道:“他在梦寐中安慰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部下有个门徒,乃齐天大圣,神通泛博,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羽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
那白痴急了,闻得那香喷喷扶养要吃,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道:“老官儿,你也坐得彀了,让我老猪坐坐。”八戒变做太上老君,行者变做元始天尊,沙僧变作灵宝道君,把原象都推下去。及坐下时,八戒就抢大馒头吃,行者道:“莫忙哩!”八戒道:“哥哥,变得如此,还不吃等甚?”行者道:“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漏天机事大。这圣象都推在地下,倘有起早的羽士来撞钟扫地,或绊一个根头,却不泄漏动静?你把他藏过一边来。”八戒道:“此处路生,摸门不着,却那边藏他?”行者道:“我才出去时,那右部下有一重小门儿,那边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循环之所。你把他送在那边去罢。”这白痴有些夯力量,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