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难灭伽持圆大觉 法王成正体天然[第2页/共3页]
行者道:“这一名是唐大官,这一名是朱三官,这一名是沙四官,我门生是孙二官。”妇人笑道:“异姓。”行者道:“恰是异姓同居。我们共有十个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打火;另有六个在城外借歇,领着一群马,因天晚不好进城。待我们赁了屋子,明早都出去,只等卖了马才回。”那妇人道:“一群有多少马?”
形细翼硗轻巧,灭灯扑烛投明。本来脸孔化天生,腐草中间灵应。每爱炎光触焰,忙忙飞绕无停。紫衣香翅赶流萤,最喜夜深风静。但见他翩翩翻翻,飞向六街三市。
三藏在行者耳根边悄悄的道:“那边睡?”行者道:“就在楼上睡。”三藏道:“不稳便。我们都辛辛苦苦的,倘或睡着,这家子一时再有人来清算,见我们或滚了帽子,暴露秃顶,认得是和尚,嚷将起来,却如何好?”行者道:“是啊!”又去楼前跌跌脚。孀妇又上来道:“孙官人又有甚叮咛?”行者道:“我们在那边睡?”妇人道:“楼上好睡,又没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行者道:“睡不得,我这朱三官儿有些寒湿气,沙四官儿有些漏肩风,唐大哥只要在黑处睡,我也有些儿羞明。其间不是睡处。”那妈妈走下去,倚着柜栏感喟。
他有个女儿,抱着个孩子近前道:“母亲,常言道,旬日滩头坐,一日行九滩,现在夏天,虽没甚买卖,到交秋时,还做不了的买卖哩,你嗟叹如何?”妇人道:“儿啊,不是愁没买卖。本日晚间,已是将收铺子,入更时分,有这四个马估客来赁店房,他要上样管待。实希冀赚他几钱银子,他却吃斋,又赚不得他钱,故此嗟叹。”那女儿道:“他既吃了饭,不好往别人家去。明日还好安排荤酒,如何赚不得他钱?”妇人又道:“他都有病,怕风羞亮,都要在黑处睡。你想家中都是些单浪瓦儿的屋子,那边去寻暗中处?不若舍一顿饭与他吃了,教他往别家去罢。”女儿道:“母亲,我家有个黑处,又无风色,甚好,甚好。”妇人道:“是那边?”女儿道:“父亲在日曾做了一张大柜。那柜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低,内里可睡六七小我。教他们往柜里睡去罢。”妇人道:“不知可好,等我问他一声。孙官人,寒舍蜗居,更无黑处,止有一张大柜,不通风,又不透亮,往柜里睡去如何?”
行者道:“好!好!好!”即着几个客子把柜抬出,翻开盖儿,请他们下楼。行者引着师父,沙僧拿担,顺灯影后径到柜边。八戒不管好歹就先睮进柜去,沙僧把行李递入,搀着唐僧出来,沙僧也到里边。行者道:“我的马在那边?”旁有伏侍的道:“马在后屋拴着吃草料哩。”行者道:“牵来,把糟抬来,紧挨着柜儿拴住。”方才出来,叫:“赵妈妈,盖上盖儿,插上锁钉,锁上锁子,还替我们看看,那边透亮,使些纸儿糊糊,明日早些儿来开。”孀妇道:“忒谨慎了!”遂此各各关门去睡不题。
行者道:“兄弟,你两个好生保守师父,待老孙窜改了,去那城中看看,寻一条僻路,连夜去也。”三藏叮咛道:“门徒啊,莫当小可,国法不容,你须细心!”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老孙自有事理。”
傍房檐,近屋角,正行时,忽见那隅头拐角上一湾子人家,人家门首挂着个灯笼儿。他道:“此人家过元宵哩?如何挨排儿都点灯笼?”他硬硬翅飞近前来,细心旁观,正当中一家子方灯笼上,写着安息来往商贾六字,上面又写着王小二店四字,行者才知是开饭店的。又伸头打一看,瞥见有八九小我,都吃了晚餐,宽了衣服,卸了头巾,洗了脚手,各各上床睡了。行者暗喜道:“师父过得去了。”你道他如何就知过得去?他要起个不良之心,等那些人睡着,要偷他的衣服头巾,装做俗人进城。
却说他四个到了柜里,不幸啊!一则乍戴个头巾,二来气候酷热,又闷住了气,略不通风,他都摘了头巾,脱了衣服,又没把扇子,只将僧帽扑扑扇扇。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直到有二更时分,却都睡着,惟行者故意肇事,偏他睡不着,伸过手将八戒腿上一捻。那白痴缩了脚,口里哼哼的道:“睡了罢!辛辛苦苦的,有甚么心肠还捻手捻脚的耍子?”行者拆台道:“我们本来的本身是五千两,前者马卖了三千两,现在两搭联里现有四千两,这一群马还卖他三千两,也有一本一利,彀了!彀了!”八戒要睡的人,那边答对。岂知他这店里走堂的,担水的,烧火的,素与强盗一伙,闻声行者说有很多银子,他就着几个溜出去,伙了二十多个贼,明火执杖的来打劫马估客。
那老母笑道:“转不畴昔,转不畴昔,只除是会飞的,就畴昔了也。”八戒在中间卖嘴道:“妈妈儿莫说黑话,我们都会飞哩。”行者火眼金睛,实在认得好歹,那老母搀着孩儿,原是观音菩萨与善财孺子,慌得倒身下拜,叫道:“菩萨,弟子失迎!失迎!”那菩萨一朵祥云,悄悄驾起,吓得个唐长老立品无地,只情跪着叩首。八戒沙僧也慌跪下,朝天礼拜。一时候,祥云缥缈,径回南海而去。行者起来,扶着师父道:“请起来,菩萨已回宝山也。”三藏起来道:“悟空,你既认得是菩萨,何不早说?”行者笑道:“你还问话不了,我即下拜,如何还是不早哩?”八戒沙僧对行者道:“感蒙菩萨唆使,前边必是灭法国,要杀和尚,我等怎生何如?”行者道:“白痴休怕!我们曾遭着那毒魔狠怪,虎穴龙潭,更未曾伤损?其间乃是一国凡人,有何惧哉?只奈这里不是住处。天气将晚,且有村落人家,上城买卖返来的,瞥见我们是和尚,嚷着名去,不当稳便。且引师父找下通衢,寻个僻静之处,却好商讨。”端的三藏依言,一行都闪下路来,到一个坑坎之下坐定。
行者道:“师父,他这城池我已看了。虽是国王无道杀僧,却倒是个真天子,城头上有祥光喜气。城中的街道,我也认得,这里的乡谈,我也免得,会说。却才在饭店内借了这几件衣服头巾,我们且扮作俗人,进城去借了宿,至四更天就起来,教店家安排了斋吃;捱到五更时候,挨城门而去,奔通衢西行,就有人撞见扯住,也好折辨,只说是上邦钦差的,灭法王不敢停滞,放我们来的。”沙僧道:“师兄处的最当,且依他行。”端的长老无法,脱了褊衫,去了僧帽,穿了俗人的衣服,戴了头巾。沙僧也换了,八戒的头大,戴不得巾儿,被行者取了些针线,把头巾扯开,两顶缝做一顶,与他搭在头上,拣件广大的衣服,与他穿了,然后自家也换上一套道:“各位,这一去,把师父门徒四个字儿且收起。”八戒道:“除了此四字,怎的称呼?”行者道:“都要做弟兄称呼:师父叫做唐大官儿,你叫做朱三官儿,沙僧叫做沙四官儿,我叫做孙二官儿。但到店中,你们切休言语,只让我一个开口答话。等他问甚么买卖,只说是贩马的客人。把这白马做个模样,说我们是十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卖马。那店家必定接待我们,我们受用了,临行时,等我拾块瓦查儿,变块银子谢他,却就走路。”长老无法,只得曲从。